第147章
嬴政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将太后约束在咸阳,秦国虽然需要土地种植更多的粮食,但还不需要一国太后亲自去处理此事。
但不得不说,太后给他规划的那片土地,的确诱人。
他甚至能以云中那块地为依仗,作为将来攻打匈奴的跳板。
何况,太后想做的事,他真的能拦得住吗?
嬴政对此有所怀疑。
春耕结束,那意味着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子婴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眼圈泛红,握着笔的手更紧了一些。
扶苏鼻子酸酸的,也不说话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嬴政本以为自己能安心处理政事,可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扶额,酸溜溜地道,“她都不管你们,你们还这么惦记她。”
“你胡说,大母才不会不管我们,她只是有重要的事!你个大坏蛋!不许你胡说!”子婴大声道,手里的笔一丢,像个小牛犊似地在殿内横冲直撞,一溜烟地就跑了。
“父王,你太过分!”扶苏十分气恼,连忙追上子婴的身影。
嬴政愕然,他竟然被自己儿子给教训了!
他黑着脸道:“把他们给寡人抓回来!”
子婴被侍卫抱在怀里,四肢不断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去找大母!”
子婴一边叫,一边眼泪大颗流下,不断发出尖锐地哭喊声。
嬴政脸色变来变去,看着扶苏也扭过脸抽抽搭搭地哭,就是不看自己,冷声道,“行了,别哭了,你们不是想知道你们大母的消息吗?你们这就写信给她,她那么喜欢你们,知道你们在想她,肯定会早点回来的!”
这还他第一次开口安慰这两个小家伙。
子婴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道,“你没有在骗我吗?”
“寡人何时骗过你们?不想写就算了!”
“写,放我下来,我要写!”子婴晃着小腿,挣扎着从侍卫怀中跳下来,把地上的笔给捡起来,乖乖坐回了案几前,抽出几张纸,开始认真地写信。
嬴政瞧着两个写信的小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有人会这般惦记他吗?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嬴政轻笑,他何时竟也会考虑这种事了!
两封信很快写好,嬴政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云中郡。
夜深人静之际,嬴政看着空荡荡的那两张小案几,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放下了笔,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大王的话,已经是子时初”
“他们睡了?”
大王虽然没有指他们是谁,但太监们心里却清楚大王这是在问两位公子的情况。
“两位公子已经被宫人带下去安寝。”
嬴政起身也准备回去休息,今日这正阳殿实在太热闹了。
路过侧殿时,嬴政脚步一顿。
门口守着的宫人低着头,见大王似乎想进去,连忙让开。
门被推开,西侧的卧房内,值夜的宫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大王连忙起身行礼,正欲出声,被嬴政凉凉瞥了一眼。
宫人立马噤声,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扶苏和子婴有各自的床,但自从搬到这里之后,两人似乎就喜欢睡在一张床上。
床足够大,容纳两个小孩绰绰有余,但他们依旧紧紧靠在一起。
这让嬴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他的秦王宫有那么吓人吗?
屋内烛火晃动,橘黄色的光映在他们的脸上,嬴政这才注意到他们两脸上似乎还残有泪痕,一想到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嗷嗷哭,他反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了。
“他们今晚哭了?”嬴政压低声音问那个小宫人。
宫人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王恕罪!今日两位公子用完晚膳后,子婴公子不知为何哭了起来,扶苏公子在旁边安慰,随即扶苏公子也哭了!”
嬴政摆了摆手,淡淡道,“照顾好他们。”
为什么哭,嬴政大概能猜到,除了哭太后,这两个小家伙估计就是在哭他们要抄写的秦律了!
嬴政转身离开,忽得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那宫人细微的惊呼声,他侧头看过去,便见扶苏从床上爬了下来,赤着脚追上了自己。
“怎么还没有睡?”嬴政有些意外。
扶苏犹豫地抓着嬴政的衣服,仰着头问,“父王,我有些睡不着,今晚我能和您一起睡吗?”
第210章 共眠
他因为太过紧张,小手隐隐有些发抖,脸上满是忐忑。
见父王没说话,扶苏又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王。”
“哪里学来的这般憨态?”嬴政板着脸,轻声呵斥,语气却并不凌厉,反而藏着一丝宠溺,他揉着扶苏柔软的头发,“去把鞋子穿上!”
扶苏闻言便知父王这是同意了,忙回头穿鞋,见父王已经走到门口,立马小跑上前,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父王的衣袍。
一大一小,于这夜色之下,伴着星光,在秦王宫内的连廊缓步前行。
扶苏仰头,软乎乎地问,“父王是特意来看我们的吗?”
“寡人恰好路过。”
“可是父王的寝宫不在这里。”
嬴政脚步微顿,低头俯视着身侧的小孩,轻笑道,“寡人真是来看你们,那你又该如何?”
“那我很高兴父王愿意来看我们,也庆幸自己没有早睡,不然就见不着父王了。”
“寡人不是同你天天见面么?”
“这不一样,您愿意过来,是因为喜爱我们。”扶苏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道。
嬴政哑然失笑,“这也是太后教你的?”
扶苏摇头,“大母只告诉我们要学会表达自己的喜爱。”
“那今日寡人便教你,为君者还需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我忍不住怎么办,我真的很喜欢父王,也很喜欢大母,还很喜欢子婴......”扶苏掰着手指细数着自己喜欢的人,他感觉自己做不到将他们视作一样。
“隐藏自己的喜怒并不代表没有喜怒,而是要让别人看不穿,摸不透。”
嬴政无奈解释,对上扶苏懵懂的小眼神,感觉同他讲这些等于白说。
“这些你将来会明白的!”
扶苏耷拉着脑袋,恹恹地问,“父王,我是不是很笨?”
嬴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资质尚可,只是缺了些历练。”
扶苏聪明有余,但见识太少了,太后亦或是他,都将扶苏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这个世界残酷,甚至子婴在对待问题的时候都比他强上不少。
嬴政一方面希望扶苏快些成长起来,另一方面又觉得让他去面对那些纷争为时尚早。
扶苏小拳头紧紧握着,认真道,“我可以的,我也可以做很多事!”
他在雍城的时候就有帮助大母种地、算账、写书,大母教他的,他全部都学会了。
嬴政哈哈大笑,“那再等你长大些,寡人就让你当个小吏如何?”
“那我要长多大?要比您还大吗?”扶苏歪头,有些为难地问。
父王实在太高了,他垫脚也才到父王的腰带那里,要长得比父王还高的话,那他得吃很多很多饭,等很久很久才行。
“等你能将秦律背下来,寡人就让你去任职。”
“那一言为定!”扶苏伸出小手指头,嬴政心领神会地同他拉钩。
扶苏又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嬴政不觉得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但还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韩非子想见父王,只是他这几天又生病了。”扶苏小脸紧皱,显然十分担心韩非子的身体,他仰着头,“您要去见见他吗?”
“他要见寡人,可有说何事?”
“老师没有同我说。”
嬴政嗤笑着:“明日寡人会召——亲自去见见他。”
扶苏乖巧点头。
嬴政的寝宫同他这个人一样,严肃又精致。
蟠螭纹饰暗隐璧上,地面铺设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四周缀以立人嵌丝错金铜灯,中间一盏青铜瑞兽香炉,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影璧前设有青铜剑架,中间赫然放着那柄秦王剑,另有几柄其他的宝剑成列其中。
他的床榻极为宽大,通体覆玄漆,刻着蟠螭纹饰,以金制的兽首点缀,榻面铺设多层,覆以玄色的锦被。
嬴政还从未跟小孩一起睡过,他指着床榻的一角,“你就睡这,不许乱动。”
“哦!”扶苏利落地爬上床,乖乖给自己盖上被子,整个人看上去老实得不行。
寝宫内的烛火暗了下来,扶苏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嬴政,“父王。”
“嗯?”
不一会,又窸窸窣窣地传来他的声音,“父王?”
“有事?”
微亮的烛火之下,扶苏揪着被子小声道,“父王,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和子婴说大母不要他的话了,子婴会伤心的!如果大母和父王哪天不要儿臣的话,儿臣也会很伤心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