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子 第396节
   
         
   
   
     赵成大手一挥,喝道:“捉不住这条大鱼,也要啃掉它一条尾巴,冲!”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北追杀过去。
  …………
  京城里,杜谦终于得以见到了天子。
  不过并不是私下里碰面,而是在朝会上。
  杜谦毕恭毕敬的下跪,对着天子行礼道:“臣越州刺史杜谦,叩见陛下!”
  帝座上的天子,看了看杜谦,皱眉道:“杜卿起身罢。”
  杜谦站了起来,抬头瞥了一眼皇帝,以及几个宰相,然后目光飞快的看了看站在前列的三个节度使,随即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了。
  “朕不是下诏,诏那李云进京吗?怎么杜卿到了,那李云却不曾进京来?”
  皇帝陛下看了看三个节度使,阴沉着脸说道:“再有,昭定元年一直到如今,江东各州郡的钱粮,朕一丁点都没有瞧见,那李云到底想要干什么!莫非想要自立吗!”
  皇帝陛下给李云下的诏书,是明旨,所有人都能知道,既然是明旨,三个节度使自然是知道的,甚至是他们授意的。
  因为他们也不是没有对李云动手的动机。
  杜谦想了想,开口道:“陛下,李使君是三道招讨使,却并不负责具体地方的政务,各州郡钱粮的事情,似乎应该过问各州郡衙门。”
  “臣治下越州,钱粮一点没少,俱都上缴朝廷了,越州今年的秋粮,臣回去之后,也尽快送到朝廷里来。”
  “至于李使君为什么奉诏来京,臣就不知道了,他应该给陛下上了分说的奏书。”
  皇帝瞥了一眼杜谦,淡淡的说道:“他是给朕上书了,说他病了,无法奉诏来京,偏偏就病的这么巧,要真是病得厉害,还能担任东南要职吗?”
  “还有杜卿说钱粮,是江东各州郡的事情,难道是要朕下诏,免去江东各州郡的官员?”
  杜谦跪在地上,低头道:“此是圣心决断,亦或是各部议罪,臣不敢置喙。”
  “好一张利口。”
  皇帝低哼了一声,开口道:“朕先前被迫西巡,朝政耽搁颇多,想来地方上,也多有动乱,这是朕的过错。”
  “李云能够镇定东南,也算是他的功劳,朕便不罚他了,杜卿这一趟进京,还要返回东南?”
  “是。”
  杜谦低头道:“陛下,臣越州刺史职,还有半年左右时间才期满,此次回京,主要是听闻家里遭了难,回京探望家人。”
  皇帝陛下沉声道:“擅离职守,也是罪过。”
  杜谦跪地道:“臣知罪,伏请陛下治罪。”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杜宅被火烧这件事,朕也有所耳闻,安仁坊几百年的宅子,殊为可惜。”
  “朕便不罚你了。”
  皇帝陛下缓缓说道:“但是东南钱粮,不能说不交就不交了,你这趟回去,不要再任越州了,转任金陵尹,另兼管江东各州郡钱粮赋税之事。”
  “再持朝廷文书,替朕转告李云。”
  皇帝陛下沉声道:“江南的赋税钱粮,对于朝廷来说,至关重要,昭定二年的秋粮,无论如何,务必要交到朝廷里来,否则朕便不能念他的功劳,再加放纵了。”
  说到这里,皇帝看了看几个节度使,继续说道:“朝中大臣,也不能容他。”
  杜谦跪直了身子,然后再一次下拜,低头道:“臣多谢陛下拔擢之恩!”
  “臣回东南之后,一定将陛下的圣训,原原本本的…”
  “转禀李使君。”
  第441章 不见旧日京城
  朝廷距离地方太远了。
  尤其是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就更加遥远,一些皇帝,一辈子没有出过京城,乃至于当了皇帝之后,连皇城都没有出去过,所谓的统治…
  归根结柢,不过是一年一年收钱花钱罢了。
  当家做主,分锅吃饭。
  对于朝廷来说,统治地方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地方要给朝廷上缴钱粮,布匹以及出人出力。
  现在朝廷力弱,可以不计较你李云在江东占地为王,但是该给朝廷交的钱要交,不然还谈什么大周臣子,大周国土?
  当然了,这个时候的朝廷,未必就是武元承说了算,这位皇帝陛下就算真的要到了钱,钱能不能进国库,能不能进皇帝手里,恐怕都很难说。
  而皇帝这会儿,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明面上是自己这个天子撑点面子,实际上…
  指不定是在替谁要钱。
  杜谦也很配合,不管皇帝说什么,他都顺着皇帝的话说。
  而这位皇帝陛下,也没有特别蠢,并没有真的降罪李云,要不然名义上是朝廷发兵去讨李云,实际上恐怕就是那三位节度使瓜分了朝廷之后,要再去瓜分江南了!
  这样下去,他这个皇帝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于是只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问完了杜谦之后,皇帝命令杜谦起身,然后朝会继续。
  因为杜谦是地方官,朝廷里没有他的站位,问完了话之后,他本来应该站在最末位,不过杜尚书招了招手,杜谦就默默站在了他身后。
  宰相崔垣,回头看了看杜谦,然后继续手捧朝笏,不说话了。
  一场朝会,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结束,散朝两个字刚刚喊出来,韦大将军便背着手,转身离开了。
  另外两位节度使,相对来说要规矩一些,不过也是在几位宰相之前离开大殿。
  河东节度使李仝,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杜谦,然后停下脚步,对着杜谦笑了笑:“恭喜杜使君。”
  杜谦连忙拱手道:“大将军,不敢当,不敢当。”
  人在京城里,生死都在这三位军头手里,面对他们,每个人都得带着点小心。
  李仝看了看他,轻声道:“使君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东南的秋税,用不了多久就要收了,这事情很重,下官这几天就得动身返回东南,去做成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看起来是升了官,但是要兼管江南赋税,这是山一般大的职责,下官不得不尽快去办。”
  “少年英才。”
  李仝抚掌赞叹了一句:“本来想跟杜使君一起吃顿饭,现在看来来不及了,等以后得了机会再会罢。”
  杜谦欠身道:“多谢大将军抬爱,将来只要得空,下官一定拜访大将军。”
  李仝“嗯”了一声,叹气道:“希望下回再见,不是在这京城里了。”
  他并不是很希望待在京城,在太原府待了半辈子,他当然是想返回太原的。
  但是现如今这个局势,他又不得不留在京城,留在关中,要不然镇不住场子,很有可能眼下这种明面上的稳定,都维持不下去了。
  杜谦想了想,突然低声道:“大将军,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李仝想了想,跟着他到了一边,然后看向杜谦,问道:“说罢。”
  “平卢军的动作,大将军知不知道?”
  “周绪这般大张旗鼓,谁能不知道?”
  李仝缓缓说道:“原本他是青州附近十个州,现在恐怕已经二十个州,三十个州了。”
  杜谦低声道:“恐怕各地节度使都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占据关中,未必就是…”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李仝笑着说道:“看来杜使君虽然人在江南,但却还是大周的忠臣,你无非是想要劝老夫离开关中,好让朝廷得以恢复,可是老夫同你说。”
  “老夫一离开关中,陛下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现如今三个节度使,只有韦全忠率先离开关中,这件事才有可能收场。”
  “否则,便只好这样维持下去,至于其他节度使干的事情,朝廷这里都知道,用不了多久。”
  他看着杜谦道:“朝廷就会发兵讨伐这些胡作非为之辈。”
  “你们江东的李云,这几年干的事情,与周绪相比,只能说是半斤八两。”
  说罢,李大将军背着手,扭头离开:“说来说去,都是空话,非得争过一场,才能见得分晓。”
  杜谦看着李仝的背影,大皱眉头。
  这三位节度使,对于局势…相当明晰,而且听李仝这句话的意思,他们三个人很快,就会以朝廷的名义,去对那些不老实的藩镇动手了,要打到这些藩镇老实,向他们组成的这个“军政府”拱手称臣。
  在此之前,这三个人…还是会继续合作。
  杜谦沉默了许久,摇头叹息:“各有各的谋算,各有各的谋算啊。”
  他说完这句话,左右看了看,只见自己的父亲杜廷,正在不远处同宰相崔垣说话,杜谦赶上前去,对着二人行礼:“父亲,崔公。”
  崔相公看了杜谦,问了问他准备何时动身,然后拍了拍杜谦的肩膀,对着杜廷说道:“你家这娃娃,比我那侄儿崔绍,强的多了。”
  说罢,崔相公背着手,扭头也走了。
  等他离开之后,杜谦才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爹,您跟崔相在说什么?”
  “在说王相的事情。”
  “王相?”
  杜谦问道:“镜湖先生?”
  前任宰相王度,字大器,号镜湖。
  杜廷默默点头,开口道:“前番京城被贼人所占,王相被家里人带出来京城避难,现在已经回京城了,今天本来要上朝,但被崔相拦住,没有让他上朝。”
  杜谦感叹道:“这是对的,以镜湖先生的脾气,恐怕要在朝堂上跟那三个节度使对峙了。”
  “拦不住他,拦不住他。”
  杜尚书默然道:“王相,已经去韦全忠府上了。”
  杜谦闻言,沉默了许久,也只能叹了口气。
  这天,王度王相公,将范阳节度使萧宪,河东节度使李仝,都请到了韦大将军府上,他自己也到了韦大将军府上,然后这位前任宰相慷慨陈词,把三位大将军痛骂了一顿。
  随即,王度就被投入大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