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可是她就是不吃不喝，谁也不理，甚至谁一靠近她，她就会疯了一样的尖叫，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像个长满刺的刺猬一样。
后来老和尚说她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需要时间慢慢平复，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好的。
一直到一年后，华晋来了，紧接着后面郑熹、寻梦也来了，时间一点一点的让罗纷纷开始开口讲话，开始跟着老和尚去山上采药，开始会和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喝鱼汤。可是尽管她慢慢恢复了正常，但关于她的过去，她从来也没有提起来过，没有一个人知道。
华晋和其他人还当真不一样，他本来是一个大户官家的小少爷，锦衣玉食，每次吃饭都要被下人喂食的，可是家道中落，父母因为政治混乱都被砍了头，只有他一个人在混乱中被他的娘亲花了上万两银子从打牢中送了出去，找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用了一套狸猫换太子的计谋，才让他活了下来。
他来到雪龙山见到的第一个人同龄人不是慕弋，而是罗纷纷。
当时他在房里大哭，一心想要跑出去，可是却被走进来的罗纷纷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吃！”罗纷纷阴沉着脸将那装着饭菜的托盘放到桌子上说道。
“你！”华晋捂着脸，简直不敢相信，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抽过自己的脸。
罗纷纷阴沉的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她说：“活着才能报仇。”
华晋愣住了。
他当时刚七岁，一个七岁的小孩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报仇的概念，他满脑子都是家破人亡不可接受的画面，但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和他说，报仇！
一连过了很多天，每天都是这个阴沉的小姑娘给自己送饭，华晋每次看到她脸上都会不自主的痛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半边脸。
就这样，每次只是单纯的送饭，从来没有过交谈。
直到有一次，华晋主动和罗纷纷说了一句话。
他问：“要怎么报仇？”
罗纷纷放下最后盛着米饭的饭碗，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道：“杀光那些害了你的人。”
这是两个连十岁都不到孩子的对话。
华晋摇了摇头。
罗纷纷看着他愣了一下。
华晋道：“那个小男孩和我在一个牢房，他比我还小一岁，我们俩一起在那个又臭又脏的地方住了整整十天，期间他还帮我赶走了要往我身上爬的老鼠。”
罗纷纷冷漠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华晋继续道：“后来他替我死了，有人进来给我们俩调换了衣服，用脏兮兮的泥土抹在我们两个人的脸上，然后他就被拖出去了。”
华晋用手比划了一下，他说：“因为我们一般高，如果把脸抹黑，把头发打散，不熟的人根本认不出我们。”
华晋小时候长得便一板一眼，一看便是一个家教极好的小少爷，即便是说话吃饭，一举一动都深藏着良好的家教和书香气息。
他本就长得浓眉大眼，小时候更是一张十分有书卷气息的小模样，每次说话都会正视对方，所以现在也是盯着罗纷纷一张阴郁的小脸，似乎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
他继续道：“然后他就被拉出去，砍了头。”
罗纷纷抿了抿嘴，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华晋道：“他当时是自愿去的，走的时候我们还互相抱了对方。”
“为什么？”罗纷纷终于开口了。
华晋看着他，这是第二次听见罗纷纷说话。
他道：“因为他说他不想活着。他说与其在这里每天吃着馊了的饭菜，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被狱卒打来骂去的活一辈子，他宁愿现在就去死。而且，替我去死，他觉得很值得。”
罗纷纷看着他显然还想问为什么。
华晋没等她开口，便答道：“因为我们俩一起在牢里住着的十天里，我教他背了诗，教他认了字，他说我活着比他活着应该更有用。然后他就换了衣服，被拉出去砍了头，他是替我死的。”
“那你不想替他报仇吗？”罗纷纷终于再次开口了，这是她同华晋说的第三句话。
但是这次华晋没有回答。
他只是摇了摇头。
罗纷纷看了他一眼，没再开口，转身离开了。
……………………
……………………
“纷纷，为什么？”慕弋皱眉拉住她道。
罗纷纷冷笑着，看着台下的人道：“为什么？因为他该死，因为他便是万死都不能赎罪！”
“我五岁那年才知道，原来我父亲是北地的大药师————周天池。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也从来没有看过我。娘亲也不说，我每次问她，她就只是说我父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他治病救人，心地善良，只是现在很忙，忙到不能回来看我。”罗纷纷淡淡的道，说话之间慕弋头一次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少年时的期许。
“当时家里很穷很穷，我们每顿只能吃半个烧饼，娘亲就把那半个烧饼再分成两份，一大份一点一点的掰碎放到碗里用水泡好喂给我，另一小块她就自己一个人干干就这凉水吃。”
“每次我们住着漏雨的茅草屋，吃着发霉的干粮时，娘亲都和我说，爹爹回来就好了，爹爹回来就好了。她说爹爹在外面就是在帮助这些像我们一样贫困的人，那些人生病了没钱治病，只能病死，所以爹爹去帮助他们，让他们能好好活下去。”
慕弋头一次听罗纷纷说她的过去，他松开了罗纷纷的手腕，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范子真、寻梦、郑熹三个人还有其他一些仙门也都来了。
罗纷纷继续道：“小时候我便盼着、等着，等娘亲说的那个人回来。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回来了。
第175章 追忆（二）
罗纷纷苦笑一声，她走到了胡姬身边，看着她道：“他是回来了，只是他手里牵了另一个小女孩的手，以一个救世大医师的名义回到了我们这个贫穷的小镇来拯救世人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在看到他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人是我爹爹。因为娘亲无声的流着眼泪，在看到那个人的第一面她就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哭了出来。”
“周天池没有想到，我娘亲居然还活着，而且还生下了我，在他心中，我们早就该饿死病死了。”
“娘亲回家之后重病了一场，躺在杂草上卧床不起，因为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再也没有了。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打破了她所有幻想。后来我去找了那个人，找了那个道貌岸然抛妻弃子手里拉着另一个小女孩的父亲。”
“他见到我的时候伸手递给我了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因为他以为我是街上的流浪弃儿，后来我告诉了他我娘亲的名字，他愣住了，有一瞬间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不可置信的荒唐。
后来又来了一大批灾民围了上来，他们挤开我，一口一个医仙的找那个男人讨药，把我彻彻底底挤开了他的身边。”
“你是来抢我爹爹的？”那个红衣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个男人手中跑了出来，在那个满是泥泞路的小巷子里拦住了蓬头垢面，瘦小狼狈拿着一个白面馒头的罗纷纷。
“他是你爹爹？”罗纷纷有些狼狈的张了张口。
“当然了，你个小叫花子以后不要来缠着我爹爹，他是我的，我不许你抢他。”那个一身红裙团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说道。
“他……他也是我爹啊……”罗纷纷有些无措，她虽然自小在街头没少受人欺负，但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指责，更用到了抢这一个字。
“你胡说！”红衣服的小女孩上前一把将那个狼狈不堪的罗纷纷推倒在了地上，怒道。
罗纷纷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手里的白面馒头却还死死的抱在怀里。
“我告诉你，爹爹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许和我抢，你个又脏又臭的臭乞丐，他才不会要你呢？你这么丑，你和你娘亲想都别想再来找他，你们这群低贱的贱民，就应该死在那个又臭又脏的地沟里，少来勾引我爹爹！”那红衣服的小姑娘说话之间恶狠狠的，但因为一张小脸过于可爱，当真让人想象不出来这么小的孩子嘴里会说出这种话。
罗纷纷倒在地上，死死的抓着手里的馒头，咬着牙，她缓缓的站起身，盯着那个红衣服的小女孩道：“你说谁是贱人？”
“就是你，还有你那个又脏又臭的娘亲，不知廉耻，勾引我爹爹，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娘不要脸，你也不要脸……”
还没等她骂完，罗纷纷这次真的发狠了，猛地扑上来，一把给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按到了地上：“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亲！”
“啊啊啊，爹爹……爹爹……”那红衣服的小姑娘被推倒在地上，看着满身的污泥大哭道，一边大哭一边喊着。
罗纷纷还揪着她的衣领不放，她道：“你闭嘴，你闭嘴，是你先骂我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