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随即他起身道:“青禾,等我回来。”说罢便乘风而去。苍玄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蓝色身影,身后的脚步声逐渐响起。
郑熹穿了一身浅棕色的长袍,怀里还抱了一只小狐狸,他看着慕弋远去的身影,道:“你放心吗?”
柳枝结出了新芽,在微风中起舞,郑熹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苍玄看了一眼抱着狐狸的郑熹,远处的蓝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很平淡的道:“师兄有他的想法,我尊重他,他不是孱弱的时时刻刻需要人守护的娇艳美人,而是肩扛着守护九州天下的大英雄。”
郑熹拍了拍他的肩膀,怀里的狐狸因为少了一只手的抚摸不安分的挣扎了一下,他道:“你嘴唇有点红。”
“四、四师兄!”苍玄猛地回过头,有些慌乱的瞧着郑熹,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说罢整张脸突然红了起来。
郑熹轻笑了一声,似乎这还是他十年后头一次见到这般慌乱无措的青禾,他道:“在你心中,他慕子渊是这九州大地的神,可是在他心中,你也是他的守护神。青禾,无须妄自菲薄,你非常好,小时候他护着你,长大后你护着他,也很好,我很放心。”郑熹说话间只能瞧见那轻薄的嘴唇在动,看不见他的眼神是怎样的,但苍玄知道,他是带着笑意的。
“是,四师兄。”苍玄道。
郑熹松开放在苍玄肩膀上的手,他转身淡淡的道:“我去看看寻梦。”
“四师兄!”走出几步,苍玄突然在后面道。
郑熹顿住脚步,偏头向他看去。
苍玄笑了一下,那一瞬间郑熹似乎隔着这一张脸看到那个小时候跟在他们身边的青禾。苍玄几乎是跑着向郑熹而去,他一把抱住郑熹,像是以前那个小男孩一样,他庞大的身躯直接将郑熹笼罩在阴暗中,隔着衣料,他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四师兄,我很想你。”
郑熹僵了一下,他觉得这一刻像是回到了雪龙山,那种感觉很奇妙。亲眼见证一个小男孩在刚会走连话都说不清的时候逐渐长大,然后有一天,他的身高超过了你,变得威武雄壮,变得强大坚强。从最初你将他护在身后,见证这小娃娃的喜怒哀乐,到他开始将你护在身后,保护你,照顾你,理解你的悲欢离合。那一刻,郑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老和尚的视野中看见了成年之后的他们。
他笑着拍了拍苍玄宽阔的后背,道:“你同慕弋说,无论他做什么你都支持他。如今,我想告诉你,不管是我还是寻梦或是二师姐和三师兄,无论你做什么,我们也都会支持你,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师弟,最心疼的小师弟。”郑熹揉了揉他的脑袋道。
第350章 冰冷的双手
慕弋一人飞往西海,他飞的很快很着急,但其实心里却逐渐静了下来,路上他将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开始一一串联,去细想其中的一切。他抬头瞧着那补天石的位置,心道,老和尚是不是早早的就知道一切,他其实什么都清楚。
海风吹打着周围的礁石,西海上方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似乎是要下雨了一般,慕弋站在一处礁石之上,海水一次又一次的冲上来,似乎是要将他吞下去一般,他手持毕昇,似乎已经做好了去面对的准备。
十年前他是离开的那个人,他没有亲自面对过雪龙山的破裂,没有面对过自己的亲人殉丹。而寻梦、郑熹、青禾,他们是亲自从十年前走出来,面对过一切的人。
慕弋觉得,人的一生,这种残酷经历一次就够,这次应该让自己去面对。从郑熹隐瞒神目犹在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接受,还有就是更深一层的恐惧,恐惧那黑衣人的真面目暴露出来的那一天,所以他情愿蒙住双眼,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连成一片,全都汇聚在西海的上方,和本就暗地里波涛汹涌的西海形成呼应之势。海天似乎联结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渊,浩浩荡荡的张开大嘴,只待猎物进入嘴里,便连骨头都不吐的将它们吞下去。
“还不出来吗?你应该是在这里的对吧?”慕弋道。
海面突然平静了起来,此时的平静显得有些清冷,配上那沉重的黑色似乎让人觉得更加的压抑和恐怖,脊背发凉的惊悚,像是寒毛都立了起来。
“今日只有我自己,我想和你谈谈。”慕弋再次道。
他说完,这一次似是连风都停止了,整个深渊之中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一般。没有人出现,慕弋并不着急,他知道,也许那黑衣人根本就不会见自己。但是他必须要来,他要来讨回一个公道,为了郑熹寻梦、为了华晋罗纷纷、为了他自己和苍玄,甚至为了更多。
他需要一个说法,需要一个解释,哪怕是一个言不由衷的巨大欺骗,那也是他现在想要听到的。
“要我叫你的名字吗?”慕弋一手执剑,他的眼神很深邃,望着那茫茫的海面,顿了片刻又道:“掌门?”
他说完,又安静了许久,就在他觉得今日是见不到那人得不到说法了的时候,突然西海海面爆开一阵强烈的水花,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天空被一道金光划出一条裂缝,像是给那一层层厚重的乌云劈开了两半一般,那黑衣人抬手一挡,随即一挥袖子,那闪电换了个方向劈向了另一边,水光四溅,西海中隐隐浮现出了一层绿色,逐渐扩散开来。
那黑衣人立于空中,此时一身烟雾般的黑袍随风浮动,他缓缓的收回手,似是抬头看了眼那天际的裂缝,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一边的慕弋身上。
刚刚的电闪雷鸣轰炸的西海波涛汹涌,海浪席卷而来,慕弋立刻飞向空中,此时与那黑衣人一一对峙,两人互相瞧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片刻,那黑衣人是声音才从远处传来。
“阿弋”他道。
慕弋五指握拳,来的路上,他觉得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觉的自己已经不会再紧张了,但是没想到,真正面对那黑衣人的时候,他居然在颤抖,是真的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你会来的。”那黑衣人道。
“真的是您吗?”慕弋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张开嘴,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那黑衣人似是叹了一口气道。
“那个枯骨不你的尸骨,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慕弋的一身蓝色长袍被风吹到身后,他额头上的青筋还在跳动,路上的平静全都被这黑衣人的两句话给打破了。
“阿弋啊,你来找我就是要问我这个问题吗?”那黑衣人淡淡的道,他说完,一双枯白如骨的双手缓缓的从那宽大的黑色广袖下伸出,而后那白皙的手抬起,他伸手慢慢的摘下了那一直以来遮挡面容的兜帽。
脸色的黑雾逐渐消散,慕弋瞧着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孔,那人似是连唇色都没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似是装满了憔悴,和之前他曾经猜测的上古妖物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慕弋瞧着那张看起来极度消瘦沧桑的面容,心里五味陈杂。
他觉得有些恍惚,这张脸,陌生中透着熟悉,曽几以往那是他身后的依靠,那是同老和尚几乎同等分量的一张面容。他心疼那张面孔的憔悴,又嘲讽那张面孔之下的狡猾,就像现在,他很想冲过去抱住那黑衣人,但他又觉得格外的恐惧和愤怒。
范子真,真的是范子真……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为什么是这张脸,为什么?
慕弋眨了眨眼,记忆中的范子真总是一身紫色道袍,眼角一笑起来会带着几根深邃的皱纹。但他还是爱笑,整个人走起路来让人觉得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跑,但他却还是站在雪龙山的山门前,任凭风雨飘摇,却依旧岿然不动。
范子真如今的面容看起来似是比十年前还要孱弱一般,十年前他的气色已然不好,但嘴唇上还是透着一层红的,可是,如今连那一点颜色都不曾有了,他更像是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一般。
慕弋还记得最初见那黑衣人时,那黑衣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那寒气像是能渗进骨缝里,让你从心里发冷发抖。
是啊,范子真自他小时候第一见的时候便身患寒疾。他还记得第一次牵着范子真的手,范子真的手很凉,当时他被凉的缩了一下。但是范子真却笑了,虽然他的手很凉,但是他的笑却很温暖。慕弋看见他弯着眼梢笑的样子便觉得他没有那么冷了。
范子真拉着他踏入雪龙山,老和尚跟在身后,范子真身上也很凉,他似是怕自己的寒气会冰到小慕弋身上一般,于是便叠着袖子拉着慕弋。当时慕弋和山门前的那块石头一般高,范子真拿出向龙,一道紫气东来,剑刃翻飞,慕弋只听见刷刷刷的几声,而后随着寒风吹过,那石头上的碎屑如粉末一般消失在山门前。
慕弋定睛看了看那块平平整整的大石头,上面无辜多了三个字。
雪龙山。
他伸手去抚摸那石碑上的沟壑,范子真消瘦的身影微微俯身,摸了一下他的头顶道:“即日起,你便是我们雪龙山的首席大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