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苍玄没有插话，就那么安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急于求成让我走火入魔，开始吸食西海里面的其他生命的妖力，最后虽然化龙了，却化成了一只妖龙，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到神籍之中。”赤沐笑了一下，转头对苍玄道：“后来，我第二次看见了他。”
赤沐确实第二次看见了他的神明，只是那一次那点要了他的小命，扶桑是带着杀意来见他的。世间过得飞快，距离他们第一次相见，这其中已经过了太久了。扶桑看着那在西海上空盘旋的黑色妖龙，他依旧一身金色的铠甲，只是如今那一头长发已经快长到脚尖了，他冷冷的看着眼前那吞云吐雾周身黑气的妖龙，一双眼睛像是寒冰一样冷的彻骨。
“我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便说过，别让我再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扶桑几乎是有点带着厌弃的看着那翻滚着黑色鳞片的妖龙道。
赤沐垂着眼帘，他嘴角依旧带着笑意，自顾自的道“见到他的时候我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抑制不住的高兴，那是被光照亮的激动。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他周身神力的镇压。”
扶桑连手指都没有动，光是释放出那逼人的神力，赤沐便已经支撑不住那刚刚修成的龙身，开始觉得浑身乏力，最后直接在他的神力憾震的恢复了原身。
保持人身要比保持龙身轻松一些，他立在空中，死死的握着拳头，那强大的力量迫使他想要跪下去，可是他不想，他不想在这种力量的逼迫下低头，他想自己能心甘情愿的俯身跪拜，想虔诚正式的向他的神明叩拜。
他全身都在发抖，感觉支撑自己强撑着的骨节都要裂开了，就在他觉得自己顶不住要扑通一声跪下去被打回原形的时候，那强大的神力消失了。
赤沐连连换气，他的手指刚刚一松开便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他捂着胸口，抬头对上了一身金光的扶桑。
“大人。”扶桑渗出血迹的嘴角动了动，他垂着头，明明很想多看那神明两眼，可是却自惭形秽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规范这世间的天条律法还在创建修改，不知道按照那上面的要求你会受到何等严惩，是魂飞魄散还是永世镇压。”扶桑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瞧着那瘫在地上嘴角渗血周身都在发抖着的赤沐道。
赤沐还是鼓足了勇气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在扶桑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倦意。
“以蛟身化龙本就难得，须历经千年万年的生死蜕变，你吸食同伴妖力，强化自身，这么着急，化龙之后是想做什么？”扶桑半垂着眼帘冷声道。
赤沐很想说，我想见你，我想在你座下，我想到昆仑神祗，我想被那束光照耀。
可是，他觉得如今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说这些话了。
“我……”赤沐张了张嘴，最后道：“我走火入魔，失了心智，一心化龙，误入歧途，甘愿受罚。”
无所谓了，天打雷劈也好，魂飞魄散也罢，至少，至少在他见了那光一刻，知足了。
只是，他在说话的时候发现刚刚自己察觉到扶桑的疲惫感似乎并不是一时的错觉，包括刚刚见到自己时候的那种厌恶的眼神，赤沐发现，他那无懈可击的脸上少了之前他第一次初见扶桑时候的少年光辉。
扶桑微微偏头，他伸出手，对着赤沐，没有说话但强大的神力还是笼罩在了赤沐的身上，几乎是一瞬间，赤沐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裂开了，然后他便感受到了周身的妖力像是海水一般倾泻而去，从自己的身体中流失，到最后一丝不剩。
“终此一生，不得化龙，此生此世，不得踏出西海半步。”扶桑收回手看着下面已经重新化回蛟身的赤沐道。
赤沐没有想到，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在扶桑的手底下还活着，他刚刚一瞬间觉得自己死定了，他以为那一击是直接将自己灰飞烟灭了的。
可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赤沐愣愣的看着立在上方的扶桑，扶桑眼神冷峻中依旧带着一丝厌弃，那一身金色铠甲的人低头在自己刚刚发力的手上看了一眼，那眼神中居然充斥着两分嫌弃，而后又瞧了一眼地上的赤沐，一道金光闪过，扶桑不见了。
赤沐一个人回到西海，他趴在那块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礁石上，回想着两次见到的扶桑，第一次是嚣张傲慢的少年太阳神，可是第二次见到的时候，那个神明虽然依旧光彩熠熠气势逼人神力强大，却在眉宇间透露出了一丝丝淡淡的厌倦。
扶桑厌倦了什么呢？
一定不是自己。
不是他自恋，而是他极度清楚，自己连被对方厌弃厌倦的资格都不够。他在扶桑的眼中和地上的尘埃没有分别，即便他化为了妖龙，也同那些死在扶桑手下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没有什么分别。
是自己看错了吗？
他为什么会露出一丝那样的神情呢？
他又为什么没有杀掉自己呢？
四海九州皆知晓，扶桑斩妖除魔毫不拖沓，他在扫除魔界大军的时候几乎是瞬杀了对方，极少有妖魔鬼怪能从他的手下生还，自己，就是那极少又少的一个。
他正想着，周边的危险却潜移默化的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赤沐一回头，一大群鲛人已经将他围住了。
他一个人爬上小岛的时候，周身皆是深绿色的鲜血，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片好肉，堪称血肉模糊，但他却还是活下来了，他不敢让那血流到海水里，怕给西海染出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索性趴在那小岛的一处岩石上，滚了一身的泥沙包裹住自己，将那血气锁在污泥沙土之中。
“后来呢？”苍玄看着他道。
赤沐抿了抿嘴，他道：“青禾啊，你恨我吗？”
苍玄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拐这么大的弯儿，一时之间微微愣了一下，而后他道：“掌门，你还在乎别人的恨与体谅吗？”
赤沐等了他许久，听他说完，略显僵硬的脸突然笑了，他拍了拍苍玄的肩膀道：“是啊，我既然从未在乎过，又何必此时问你这个问题，着实矫情了。”
第379章 你了解自己吗
夜里的昆仑山更加寒冷，整个大殿空旷的像是一个冷冰冰的坟墓一般，扶桑在冰床上骤然惊醒，醒来的时候正看见黑夜中燃起了一点灯光。
他有些迟疑又警惕的盯着那微微晃动着的烛火，小火苗虽然摇摇晃晃，但却也渐渐的照亮了整个房间，高大的人影缓缓的在烛火中映照出来，整个大殿被这点微弱的光芒照亮，苍玄缓缓回过头，看着背后盯着自己那一双带着些许冷漠和杀意的眼睛，他很平静的道：“你也会做噩梦吗？”
扶桑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些许的红血丝，烛光下他的侧脸很美，但却浸透了阴暗和锋利，像是夜里的一把宝剑，纵然美丽大气，但剑刃在泛出白光的一刹那却会见血封喉，毫不留情。
许久，扶桑冷笑一声，他整了整衣袖，瞥了一眼苍玄道：“你是为了那缕人魂？”
他的声音冷淡，还带着些许的嘲讽和不屑，说完端正了身体，打量着烛火旁苍玄的神情。
“是我师兄。”苍玄的脸上看不出悲伤和难过，也看不出悲愤和杀气，从他点燃烛火的一刹那他就似乎同那烛火一般，燃着不大不小的火苗，照亮一隅，看似微笑，却也释放着光和热。
“哼”扶桑冷哼了一声：“那你留下是想做什么呢？”而后他微微松了松自己的手腕，眼前的长发帮他遮挡住了些许那凝视深渊一般的目光，继续道：“是想借着我的这幅面孔吊唁思念你所谓的师兄，还是想要…………”说到这他顿了顿，微微挑了挑眉用手支着头向前探了探身体：“还是想抓住机会除掉本尊，然后将本尊身体中那缕人魂抽取出来，把你的师兄再救回来？”
扶桑发现自己虽然是盯着他打量着他的神情，却没有在苍玄的脸上看到那一丝一毫的震惊、慌乱、错乱。苍玄就那么静静的站在烛光下注视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他就像是一潭死水，很安静，很平静。
“大人。”苍玄上前两步，他开口问：“您了解您自己吗？”
扶桑蹙眉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苍玄继续说：“光之战神，守护着天空、四海、九州乃至三界，很累吧。”
扶桑一双锐利的眼睛像是能将人射死一般，他就那么直直的看着苍玄，眼中带着杀气和凉意，似乎随时打算除掉他一般。
“光是守护这片九州大陆，师兄就已经很累了。”苍玄似是无视了他眼中的危险，一个人堪称有些悠闲的自顾自的说着：“我自小便看着他，看着他孤零零的睡在梨花树上，看着他一把剑横在胸前护着雪龙山，看着他翻飞的衣角笼罩在这片大地上，看着他斩妖除魔，锄强扶弱，看着他从一个放荡不羁爱笑自由的少年，慢慢变成了一个心怀天下横剑立马的战士。”
扶桑眼中收了些许的杀气，但却依旧保留了那份高傲和不屑，他没有打断苍玄，似乎是想看看这个图谋不轨心思深沉的妖王到底想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