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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棠玉华 第47节

  谢无宴深深的 看了一眼床榻上的 少女,替她 掖好被角,出去见卢范。
  月色沉寂,看不到一点星光,卢范正一个在四角凉亭里自饮自酌。
  卢范看到谢无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除了脸色带着几分潮红,眼角带着几分醉意,还 是如以前一般温润雅致,挑了挑眉,“还 未恭喜谢郎君,总算得 偿所 愿了。”
  其实在卢范看来,越是善于藏锋敛锐的 人越厉害,因为往往会让人出其不意,就像谢无宴,面上看起来清润平和,不争不抢,实际却是心有沟壑,就像他走的 每一步归根到底都是在给废太子铺路,边关,范阳、随州,再到灵州、幽州、丰州,这些 个地方官员,还 有百姓都对他心服口服,而他接下来的 心思势必会放到朝堂上去。
  卢范鼻梁高挺,眼睛一眨不眨的 盯着谢无宴。
  去年新年,他们 也在周府的 凉亭把 酒言欢过,那时很 多东西卢范还 看不明,而这次,他都看明白 了。
  谢无宴心思敏锐,观人与微,听卢范这么说,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如春风般的 笑容,只是声音有些 沙哑,“多谢表兄,无宴也感激表兄能够及时赶过来。”
  眼下京城人人皆知温国公府千金正在范阳,若是温棠跟谢无宴一起回京,那势必会让徐贵妃一党抓到把 柄,对温棠名声无益,只有卢范过来,一切才显得 顺理成章,因为可以对外说范阳卢家让卢范跟温棠带人来助谢无宴一臂之力。
  “棠棠是我妹妹,这些 都是我作为兄长应该做的 。”卢范眉目清朗,应了他这句“表兄”,“对了,棠棠在南疆没有受什么委屈吧?宇文相可对她 做了什么。”
  温棠去年突然被宇文相带走,不止把 卢范吓坏了,卢家长辈也甚是担心,尤其是卢老爷子跟卢家家主,若不是顾虑到姑娘家的 名声,卢家长辈定是要上奏圣上的 。
  谢无宴目光浅淡,将南疆发生的 事一五一十 告诉了他。
  “那就好。”听到温棠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卢范大大松了一口气,至于谁做南疆王,宇文相并不在意,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只是今年棠棠就要及笄了,她 跟秦逸墨的 这桩婚事,你怎么看 ”
  这次谢无宴解决张仁可谓是快刀斩乱麻,但徐贵妃跟张仁不同 ,她 在宫中根基极深,绝对没有像草根出身的 张仁那般好对付,说不定想 要将徐贵妃彻底拉下马,还 要花上三年五载的 功夫,他妹妹总不能效仿盛朝史书之上的 文姝皇后,先假意嫁给燕王秦逸墨吧,毕竟史书工笔,文姝皇后与帝王两情相悦,却因局势无奈,只能嫁给权倾朝野的 摄政王,然后暗地帮帝王传递消息,再联合帝王将摄政王一网打尽,最后与帝王开创盛世,后世称赞一代贤后。
  谢无宴一双凤眸如明月般清明,寒风刺骨,他的 酒意也去了大半,谢无宴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表兄且放心,半年之内,棠棠身上的 婚约会解除。”
  年轻郎君气度从容,眼眸中带着势在必得 ,卢范当然相信他的 本事,以及他对温棠的 真心,他点了点头。
  隔日,天光大亮,一缕暖阳从楹窗外照进来,温棠揉了揉眼,撑着床沿坐起来,翠兰耳朵灵光,急忙从屋外走进来,“姑娘,您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经辰时三刻了。”见姑娘微微翘起的 狐狸眼带着些 许的 迷茫,翠兰猜测她 可能是因为昨晚喝多了酒,脑袋还 有些 迷糊,“谢郎君还 有表少爷在正堂等姑娘呢。”
  “表哥也来了?”温棠一怔,揉脑袋的 小手 放下来。
  翠兰笑道:“是啊,卢公子昨晚就来了,说要护送姑娘回京呢。”
  温棠已然猜到卢范的 来意,莞尔一笑,翠兰见状忙道:“我的 好姑娘,奴婢服侍你起身吧。”
  正堂,刘健坐在上首,谢无宴跟卢范一左一右坐在下首,三人正在说朝政上的 事情,这时,门口的 小丫鬟福了福身,“奴婢见过温姑娘。”
  谢无宴跟卢范同 时抬起头,只见一袭素衣的 少女聘聘袅袅走进来,脸颊被冷风吹得 有些 红,一双眼睛像是含了一弯秋水,盈盈动人。
  谢无宴眉目温和,拢在衣袖里的手微微动了动。
  眼前少女长相清艳,灵动可人,要不是亲眼所 见,刘健断然不能将眼前这个姑娘跟昨日挟持张仁的 女子扯上干系。
  算起来,眼前的 温姑娘还 是一个没有及笄的 少女啊。
  若非京中有邪祟作祟,温姑娘此刻定是被家里千娇百宠的 ,哪用 得 着经历这些 ,好在,一切守得 花开见月明[1]了。
  刘健原本要送谢无宴跟温棠到城门口,被谢无宴给拦下了,刘健不由红了眼,目送马车离开,押送反贼张仁的囚车在队伍的最前面,灵州百姓听说左将军要回京,纷纷来到街市欢送左将军离开,却在看到反贼张仁时脸色瞬间转为愤怒,野菜、石头不要命的 往囚车上砸,张仁又气又恨,一个劲的 往里躲。
  因为主子没有发话,底下的 士兵对此视而不见。
  若说温棠当初从京城追到边关,是怀揣着孤注一掷的 勇气,以及对徐贵妃母子的 恨意和对她 亲生的 父亲的 怨怪,那么回京的 时候,姑娘的 心绪是平和的 。
  因为京中还 有很 多她 在乎的 人。
  谢无宴余光一直在温棠身上,见她 高兴,唇角向上勾了勾。
  回京的 路途无疑是顺利的 ,每到一个地方便 有一个驿馆,而离京城越近,驿馆的 布置与陈设便 越华丽,温棠跟谢无宴表现得 很 平静,卢范却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 感觉,他自嘲一笑,算起来他也有好几年没有来京城了。
  傍晚时分,京城城门外的 长亭被紫色的 晚霞笼罩,颜色绚烂,如梦似幻,长亭,离京城只有咫尺之遥,卢范笑了笑,“妹妹笛吹得 很 好,不如应一下景。”
  温棠与谢无宴对视一眼,让翠兰取她 的 笛来,她 将笛子放到嘴边,是一首《梅花三弄》。
  卢范率先鼓掌,谢无宴毫不吝舍他的 赞赏,温润一笑,“又精益了。”
  他们 在凉亭歇息片刻,再次赶路,这次,谢无宴单独一个马车,温棠跟卢范一个马车,见温棠一副“魂不守舍”的 模样,卢范忍不住掐了掐她 的 脸,笑问:“怎么,舍不得”
  “表哥,我有一事想 与你说。”
  “说吧。”卢范跟没骨头似的 靠在软枕上,声音清扬,带着几分懒散。
  他一贯是这样,没事的 时候就没正形。
  温棠从包袱里拿出一幅画像,递给卢范,卢范还 以为是她 给谢无宴画的 画像,邀他来品鉴一番,他将画像展开,谁知看到的 是一个容颜娇媚的 女子,她 的 眉眼竟然跟徐贵妃极为相似。
  “这幅画像 ”不对,这应该就是徐贵妃,卢范皱起眉,身体一下子坐直了,“这不是徐贵妃吗 ”
  “这是徐贵妃。”
  卢范慢慢察觉到猫腻,当今徐贵妃是丞相徐侑的 义女,在她 入宫之前,京城无人见过徐贵妃,更 何况是年纪尚幼的 妹妹。
  那妹妹是如何有徐贵妃年轻时候的 画像呢。
  温棠轻声跟他解释,“画像上的 女子亦是南疆的 襄国公主。”
  卢范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但深思一番之后便 明白 了,他问:“所 以徐贵妃是南疆派过来的 细作 ”
  徐侑竟然敢将这样的 人安插到帝王身边,当真是罪该万死。
  “是。”
  “那徐侑呢?”
  徐贵妃是细作,那安排徐贵妃进宫的 徐侑又在里面做一个什么样的 角色呢,卢范简直胆寒,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嫔妃之间的 明争暗斗,却未曾想 这里面还 有更 大的 阴谋。
  太子跟朝阳公主已经十 几岁了,比谢皇后所 生的 一双儿女还 要大上一些 ,那岂非二十 多年前,南疆已经开始布局了。
  温棠:“徐侑不是南疆人,与南疆并无瓜葛,只是他刚好需要一个棋子入宫帮他巩固他在朝中的 地位,而徐贵妃也刚好需要一个身世显赫的 父亲帮她 在朝中排除异己。”
  正因如此,所 以两人才狼狈为奸,如此荒唐之事竟然出现在了当今圣上身上,卢范心情难以平复,所 以徐贵妃进宫根本不是想 争宠,而是想 摧毁盛朝的 根基,都说女子狠起来连男人都自愧弗如,卢范算是相信了,这个女人简直太会算计,而且她 娇媚的 外表将他们 所 有人都给蒙骗了。
  “妹妹是在南疆发现了徐贵妃的 身份 ”
  “自从徐贵妃来到盛朝之后,南疆有关襄国公主的 一切便 都被抹掉了,是公孙无恒留下的 那枚玉佩发挥了作用 。”温棠解释。
  “原来如此。”
  公孙无恒是宇文相母族的 人,跟皇室紧紧瓜葛着,那枚玉佩确实看着大有来头,但卢范还 是生气,一个奸细在后宫,朝堂兴风作浪,当真是可恨,卢范气得 脸色发青。
  “表哥无需生气,既然我们 提前知道了,那将来连根拔起便 是了。”温棠亲自给卢范斟了一杯茶,用 最温柔的 嗓音说了最坚决的 话。
  卢范也觉得 是这个道理,微微点了点头,“那你们 是打算回京之后将这副画像交给圣上 ”
  这幅画应该可以作为扳倒徐贵妃的 有力证据。
  温棠摇了摇头,“圣上独宠贵妃徐氏,自然不会因为一幅画轻易定了徐贵妃的 罪名,只有一切水落石出之时,这幅画才能发挥它该有的 作用 。”
  不得 不说,温棠对当今帝王是了解的 。
  “我这次入京,便 不走了。”卢范沉默良久,然后揉了揉温棠的 脑袋,他明白 小姑娘的 言外之意,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因为三年前的 他们 太过弱小,所 以无力扭转乾坤,而这次……
  京城的 天也该变了,卢范忽然非常期待入京之后的 日子,他唇角扯了扯,面容舒朗,笑容爽快,“祖父要是看到妹妹现在这幅模样,定会十 分欣慰。”
  而谢无宴则是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细细的 摩挲着,他如玉的 面容十 分平静,脑中想 的 却是这次回京,他要做三件事。
  平反、扶秦逸尘上位,还 有——
  抢回他的 未婚妻。
  当谢无宴的 队伍逼近城门,上面的 小将军恭恭敬敬开了城门,清阳侯世子文墨已经在等着了,他身穿绯色圆领官袍,姿态意气风发,高声喊道:“微臣奉圣上之命迎接左将军回京。”
  第72章
  城门口 甚是寂静,再见故人的 文墨难掩激动,嘴角咧开,笑容藏都 藏不住。
  谢无宴从马车上下来,冷风吹起他的 墨发,他面庞如玉般白皙,斜眉入鬓,凤眸带着清水般的 温润,他在文墨面前立定,“文世子请起。”
  文墨站起来之后便开始打量谢无宴,见谢无宴还 是跟离京之前一样温雅平和,神色不见憔悴,反而更加成熟稳重,一颗心才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
  毕竟当年的 小国舅是何等的 风华卓越,冠盖京华,一朝跌入尘土,很有可 能就此颓唐,好在谢无宴爬起来了,他文墨也相信,有朝一日谢氏一族也定能恢复往日荣光。
  这时,文墨也注意到了刚下马车的 温棠跟卢范,心里有片刻的 惊讶,但很快,文墨就明 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有些想笑。
  想必温姑娘去范阳就是一个幌子,她 其实一直都 在边关,文墨戏谑的 目光落到谢无宴身上,见这人表情一本正经 ,唇角扯出一抹笑,“温姑娘,卢公子。”
  “文世子好。”温棠浅浅一笑,跟他打了个招呼。
  “圣上已经 在养心殿等候左将军多时了,左将军先随微臣进宫吧。”文墨道,“我让底下的 人护送温姑娘跟卢公子回温国公府。”
  卢范自然是一顿推辞,说他护送妹妹回府足矣。
  “那就有劳卢公子了。”文墨笑了笑,没有勉强。
  卢范摇开折扇,往自己的 马车走去,温棠微微抬眼,这时谢无宴也刚好抬起眼,他眉梢向上挑了挑,带着几分 笑意。
  温棠心口 泛起涟漪,也对着他笑了笑,谢无宴目光更加温和,犹如一幅墨画。
  卢范到了马车前还 不见自己妹妹跟上来,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轻“啧”了一声,用折扇遮脸,也不知道徐贵妃一党何时落马,也好成全了这一对指腹为婚的 未婚夫妻,若没有这群人,他妹妹肯定已经 在国公府待嫁了。
  目送温棠跟卢范上马车之后,谢无宴跟着卢范进了宫,圣上面前的 红人李公公已经 在养心殿外候着了,他满脸带笑地进去跟皇上通禀,“皇上,左将军跟文世子来了。”
  “请他们进来。”圣上声音不怒自威,李公公得了吩咐,去殿外请人,皇宫繁华巍峨,红色砖瓦在暖阳的 倾斜下泛起金光,形成一团光晕,晃得人睁不开眼,谢无宴下颔线紧绷着,随文墨进去,文墨看出谢无宴情绪的 不对劲,他清楚那不是面对一国之君的 畏惧,而是彻骨的 恨意,文墨心里不由 有些担心,担心待会儿见到圣上,谢无宴会控制不住情绪,因此文墨行走的 每一步都 很沉重。
  李公公帮他们掀开明 黄色的 珠帘,殿中龙涎香气十分 浓郁,无孔不入的 萦绕在人的 鼻尖,谢无宴不卑不亢地向帝王行了个叩拜礼,嗓音像琴音一般和缓悦耳,“微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圣上才装模作样的 抬了抬手,“二位爱卿免礼。”
  “谢皇上。”
  圣上犹如古井般幽深的 目光落到了谢无宴身上,眼神忽然有几分 恍惚,他跟他姐姐眉眼还 是有几分 相似的 。
  不知怎的 ,皇帝今日总是无意识的 梦到以前在东宫的 日子,皇帝做太 子的 那几年,诸皇子争位极其厉害,为了能够顺利登基,皇帝一直在隐忍,装出一副闲云野鹤的 模样来降低他人的 忌惮,那几年陪在他身边的 就只有一个谢无双,谢无双是非常标准的 大家闺秀,性子温婉不张扬,一心一意为他,也不争风吃醋,平心而言,这样的 女子确实做太 子妃,也适合做皇后,可 皇帝对这样的 女人根本提不上兴趣,她 能怀上那一对龙凤胎儿女还 是利用了他的 愧疚,因为谢无双曾落胎两次,第 一次是在他做太 子的 时候,谢无双用肚子里的 孩子帮他赢了个筹码,靠栽赃陷害让当时深受父皇重用的 雍王失了圣心,第 二次则是先皇病重,谢无双为替太 子尽孝心,日日去宫中侍疾,结果不慎小产,他登基之初是真的 想好好待这个一心为他的 发妻,怎么后来就都 变了呢。
  圣上不说话,谢无宴也没有开口 ,只是微微垂着头,无人发现谢无宴的 眸光早已一片冷凝,跟淬了寒冰似的 。
  他旁边的 李公公耸了耸肩膀,总觉得今日殿中莫名的 有些冷,可 偏偏这几日京城下雪,养心殿炭火烧的 是最旺的 。
  “此次平定幽州三州,捉拿反贼,谢爱卿当居首功。”圣上觉得头有些疼,思绪渐渐从回忆中抽离,他喉咙有些沙哑,“李岩,传旨吧。”
  “左将军接旨。”李公公忙将圣旨拿起,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左将军谢无宴心思缜密,谋略过人,不足半月便平定灵州战事,活捉乱臣贼子,朕心甚慰,有良将如此,乃朕之幸事,特 加封左将军谢无宴太 师一职,赏黄金万两,布料千匹,钦此。”
  “谢皇上隆恩。”谢无宴十分 平静地接下圣旨。
  圣上脸上带了笑,“赐座。”
  内侍搬来椅子,谢无宴跟文墨在下首一左一右落座,圣上抿了口 茶,笑道:“边关苦寒,谢爱卿在边关三年,可 有心悦之人,若是有,大可 说出来,朕为你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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