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苏怀望将安全带插进闸口,面不改色地转过头目视前方,掩盖自己心跳微微加速的事实。
  车辆缓缓启动,苏怀望透过内后视镜看到后面一个人独享大后座躺得七倒八歪的屠知灼,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朋友这种东西,爱她的时候真的很爱,恨她的时候也真的很恨。
  天知道屠知灼是怎么在短短一周时间里跟林玦打好了关系还把对方叫着来送她的!
  当时屠知灼跟她说的时候,她差点就抑制不住自己打她的冲动了。
  结果屠知灼那人还满不在乎的:“诶呀,等我坐车走了,你俩就顺便在那边玩玩呗,就当约会了。”
  什么叫就当约会了?她考虑过林玦的感受吗?退一万步说,她考虑过忍得很厉害的她的感受吗?
  苏怀望终于没忍住,一个暴粟落在屠知灼头上。
  之后她又自己去问林玦,委婉地表达了如果不想去拒绝也没有关系的意思,但出乎苏怀望意料的是,竟然真的像屠知灼说的那样,林玦欣然接受了屠知灼的邀请。
  “我挺想去外面走走的,而且我还没去过南城。”林玦是这么说的。
  南城,距离她们所在地大概六七十公里的一座二线城市,并不十分繁华,但体量也可以算得上是大城市。屠知灼要在南城站坐高铁回省会,也就是她家。
  山路蜿蜒,suv颠簸在道路上,偏偏后座的屠知灼还不安分,时不时探过脑袋:
  “你们喝水吗?你们吃薯片吗?我这里有橘子,你们要吃吗?”
  苏怀望感觉自己载了个家庭旅行里的小孩,她额头隐隐有青筋突起的趋势,压抑着怒气说道:
  “你看我有手剥橘子吗?”
  从后座探出来的手刚刚递给了林玦一个橘子,听到这话直接回答道:“我剥一个喂你嘛,犒劳犒劳你,开车辛苦了。”
  说完,戳了戳正认真剥橘子的林玦。少女拿着剥了一瓣的橘子,福至心灵,递了一瓣过去到驾驶员嘴边:
  “给。”
  眼角余光中的林玦言笑晏晏,很难让人说出拒绝。
  苏怀望在心里叹了口气,张嘴吃掉了那瓣橘子,一边嚼着一边说:“我要开车呢……”
  “得了吧,”屠知灼打断她的话:“就你那龟速,能出什么事。”
  “我这是注重安全好吗?”苏怀望反驳道。
  两个人就这样打起嘴仗来,而副驾驶上的林玦不语,只是默默地剥橘子,一瓣一瓣地喂给苏怀望吃。吃到最后,苏怀望不仅输了这场嘴仗,肚子也快被塞满了,只能投降道:
  “够了,够了,吃不下了……”
  林玦这才恍然惊醒,没再剥橘子,收起积攒的一堆橘子皮。
  苏怀望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腹诽屠知灼:
  没事儿买那么多橘子干嘛!全进她嘴里了!
  六十多公里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关键的是,其中有大半是山路,因此磨蹭了不少时间,苏怀望才把屠知灼送到高铁站。
  告别的时候屠知灼提着两大箱子,依依不舍的模样,一转头,脚又欢快地跟要飞起来似的。
  苏怀望看着心里感叹,一不小心就反映在了嘴上,一声叹气,直接将林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很难过吗?因为朋友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苏怀望的错觉,林玦这句话明明带着莫名的轻松感,却还特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咬重了音。
  “倒也没那么难过。”苏怀望摇摇头,犹豫着,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只是觉得,虽然是好朋友,但我们两个人性格确实天差地别。”
  林玦看了看站内已经消失了的屠知灼的背影,又看了看苏怀望,突然正经地说了句:“你比较好。”
  苏怀望:“?”
  林玦看出了她的疑惑,脸上带了歉意:“抱歉,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怀望笑了,她已经习惯了林玦偶尔语言上的惊世骇俗,对方表达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往站外走:
  “我没有我不好或者她不好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我们俩的生活方式确实不同,她其实还是更适合在那种大城市生活。”
  屠知灼的社交帐号上,从不乏她参加各类派对、活动的留影。在城市斑斓光影间的她,才是最活泼生动的,像那样在乡间陪着苏怀望,一天两天或许还行,但如果时间长点,屠知灼绝对受不了。
  就像屠知灼不想勉强她一样,她也不想勉强屠知灼。所以屠知灼的归家也是她所期望的。
  林玦看着她,轻轻说道:“我还在,你可以来找我,我们两个人也能一起。”
  苏怀望愣了一下,有点感动:“谢谢。你要喝什么口味的?”
  她们正站在奶茶店前。
  林玦看了一眼牌子上琳琅满目的种类,诚实地摇头:“我没喝过,给我选你喜欢的口味可以吗?”
  苏怀望毫不意外林玦会这样回答,自己点了两份。
  将奶茶递给林玦,林玦刚刚显然没说谎,她看着手里的奶茶,感觉很陌生。
  香甜的液体触碰到味蕾,冰冰凉凉的,让在暑热中待了好一会儿的苏怀望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又想起来林玦刚刚说的话,虽然感动,但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她现在已经知道,林玦时不时就会说出些暧昧的话,但实则本人没有那个意思。
  但她还是心情大好地靠林玦更近了些:
  “接下来想去哪儿?”她和林玦早前就商量好了,送完屠知灼以后一起逛逛这座城市。
  林玦周边的空气凉凉的,像是单独开了冷气一样。苏怀望不自觉更靠近了些。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林玦又将问题抛回来。
  苏怀望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博物馆和美术馆吧。”
  她说这话时有些紧张,因为这些地方对年轻人来说肉眼可见的无聊。
  林玦没犹豫:“那我们就去看看吧,我也挺感兴趣的。”
  苏怀望笑得很开心:“好”一个不注意,手摆动的幅度大了些,就这样同林玦的胳膊碰到了。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和林玦靠得太近了,连忙拉开距离,脸上蒸着些粉扑扑的红。
  林玦看着倒没特别在意,只是继续往前走。苏怀望在心里隐隐有点失望,这才是直女的正常反应。
  小小的插曲很快被苏怀望抛诸脑后。
  车子开了没一会儿,南城市博物馆就在眼前出现。
  这是一座巨大的建筑,比不少一线城市的博物馆都要大。虽然南城的经济不算发达,其历史底蕴却确实是许多新兴城市无法比较的。
  美术馆就在一街之隔的地方,等逛完博物馆就能直接去。
  刚刚搬来的时候,苏怀望来过这个博物馆一次,但时间已隔了两年,其中的大部分展品,她都已经忘记,现在看起来还是颇有兴味的。
  林玦安静地跟在她身边,偶尔与她说两句话,这种平静祥和的感觉让苏怀望心里很舒服。
  她喜欢博物馆,不是因为对历史、对文化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仅仅是因为,她喜欢那种氛围。
  不用费力去与人交涉,不用担心注意力无处可放,只要在这种环境下踱步,对于她来说就足够惬意了。
  相较于博物馆,美术馆对于她来说意思就少了很多了。
  原因无他,她没有多少艺术天赋,那些作品也只能看个形状。不过屠知灼倒是喜欢逛美术馆、艺术展这些东西,所以久而久之,苏怀望也就习惯将这两类地方放进自己的行程单中了。
  和钢琴一样,苏怀望泛泛地学过绘画,时至今日,她家的二楼上还摆着画具,只是并不喜欢罢了。
  面前一副色彩鲜艳的画作浓缩在她眼中,她偏头,那短暂的色彩刺激瞬间在棕色的眼球中消失。
  林玦不在身旁?
  她突然意识到,有些紧张。
  一起逛馆,朋友不在身旁这种事应该再寻常不过了,苏怀望本不该感到紧张的,但林玦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的行为让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一转头就能看到林玦,所以现在才会感到不适应。
  苏怀望带着些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林玦,最后在离她不远的一副画前看到了林玦。
  林玦仰着头,沉浸在墙上的一副作品中。她身旁是如同电影剪影般匆匆走过的行人,属于画作的灯光打下来,不仅打在此起彼伏的颜料上,也同样打在如同无缺的雕塑般的人身上。
  艺术品。
  就连垂落的睫羽和阴影也饱含着造物主的心血。
  苏怀望呼吸一窒,勉强挪动步子,走到她身旁,不忍心打破这份沉静的美。
  但是林玦发现她了,扭头微笑:“这幅画很美。”
  可惜苏怀望不是个擅长感受艺术的人,她费力地将视线从林玦身上移开,挪到那幅她看不懂的画上,支吾应着:“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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