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现在,访客是她唯一会做的梦。
  她期盼她来,又没那么期盼她来。
  或许她能在她失约的时间里,重新学会做梦。
  思绪犹如天马行空,在梦境中飘来荡去。
  一双手突然自上而下地覆在了她的下巴上,只一用力,就让她向上抬头。
  苏怀望看见了梦境访客的脸,仍然恬静美丽,低垂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打出一层阴影,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却又无比诱人。
  她也伸出手,顺着少女脸颊两边向上,捧住她的头。
  访客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对方一向如此。
  她用了点力,没拽动,对方像胶水一样死死黏在原地,琥珀色的眸子像无机质的玻璃珠一般,只是凝视着她。
  苏怀望从柔软的地面上爬起来,那对眼珠也随着她的动作转动。
  片刻也没有犹豫,她凑过去,撒娇似的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但对方还是没有动作。上方,表层梦境泡沫般消散,组成了一个问号。
  苏怀望狐疑地拍了拍她的脸。
  拍得不重,她也没希望真能得到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很少说话。
  她也没介意,伸手抱住她。
  就在她以为,今天晚上就会这么过去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开了口:
  “苏怀望。”
  “?”
  一瞬间,原本混沌昏沉的大脑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样,苏怀望双眼睁大,猛地推开怀中的少女。
  推开之后,她又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林玦却对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
  她将被推得倾斜的身子回正,眸光定在苏怀望身上: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懵懵懂懂的,苏怀望沉在琥珀色的光晕中回答:
  “朋友。”
  “还有吗?”
  “我对你有性冲动。”
  毫不犹豫,她的用语直白,这是现实当中的苏怀望绝对不会说出的话。
  梦境有很多种用法,用来编织美梦、噩梦,都不过是最基础的手段。
  更进一步的,它是人精神的缩写,除去语言修饰后的本真。
  苏怀望的梦境对她从来不设防,如果林玦愿意,她可以在这个梦境里得到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但是她不能,至少在今天以前,她从来不敢。
  因为一年之前,她就是在这个梦境里得到了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答案。
  梦中的苏怀望拒绝了与她彼此相伴的请求,想要逃离她安全的小世界。
  那群天师,还不至于杀死她,真正能够杀死她的,永远是得而复失的东西。
  就像苏怀望有她的噩梦,林玦也有着自己的凶梦。在遇见苏怀望之前,她日日夜夜做着自己沾满恨意的凶梦。
  直到苏怀望将她从凶梦中拽出来,教会了她什么叫爱。
  但是那个天师又说,她学到的东西不叫爱,叫欲/望。
  她对苏怀望有的是欲望。有的是珍藏可贵之物、圈养洁白鸟兽的欲望。如果仅仅如此,倒也不至于那么可恨,偏偏她既要又要,她既要苏怀望鲜活的存在,又要苏怀望的爱。
  她用谎言包裹自己,以为能在梦境里让苏怀望爱上自己,但事实却证明:她根本就没有可能成功。
  像是在童话故事中用魔镜得到了并不美好的答案一般,她发狂砸烂了自己半数领地。
  过程不必赘述,她最后放走了苏怀望,让那群天师带走了苏怀望。
  她在郁郁的林中用猩红的眼睛凝视着她们的背影时,两个念头在她的大脑中撕扯。
  一个是她要重新找回苏怀望,另一个则是她要学会爱,要用爱去换取苏怀望的爱。
  她以为自己成功了。
  她们说爱是奉献,是责任,是行动,是说出口的言语,是日日陪伴在身边的点滴。
  她自觉自己有做到,也自觉苏怀望有爱着她。
  可是在屠知灼出现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被自己捧在掌心的爱到底有多少。
  她看过屠知灼的命,大富大贵、鸿运当头,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英年早逝。
  屠知灼比她多陪伴苏怀望的十几年,她永远追不回来。
  她倒希望屠知灼做的那个梦能是真的,她能从小就认识苏怀望,和她在一起。
  不,要比那还之前,最好之前到在苏怀望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她就盘踞在房屋的阴影中看着她。
  这样屠知灼一定没有办法和她争抢,因为她会是用自己的爱贯穿苏怀望整个人生的那个人。
  而理所当然的,苏怀望也应该用她整个人生的爱来回报她。
  这样她才得到了最好、最多、最特别、最不容置喙的爱。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嫉妒得快要发狂。
  “你爱我吗?”
  她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一如一年前她刚学会这个字的时候。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苏怀望的答案是斩钉截铁的,不带半分犹豫的。
  她不敢期盼这次的回答会有改变,但至少,她希望这次的苏怀望会不那么绝情。
  眼前的苏怀望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一般。
  林玦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揪紧了心。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爱屠知灼吗?”
  这次苏怀望没有犹豫,直截了当说道:“爱。作为朋友,我很爱她。”
  林玦如坠冰窟:“那我呢?你说过,我也是你的朋友。”
  她靠近了苏怀望几分,泫然欲泣。
  苏怀望顿时慌了神,笨拙地吻她的唇角安慰她。
  林玦将她推远了一些,柔柔地蹙着眉毛,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你爱我吗?”
  梦中的人不会说谎,即使再心疼她,也不会说谎。
  果不其然,苏怀望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我不知道。”她泄了气:“这很难回答。”
  “但你不要伤心。”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玦:“如果你伤心,我也会难过。”
  林玦心情好了一点:“为什么很难回答?”
  苏怀望拧着眉毛:“为什么很难回答?……为什么?我不知道?想不明白。”
  看来这对于苏怀望的梦来说,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感到不安的同时,林玦又有点莫名的欣喜。
  这是不是说明,她在苏怀望心里是特殊的存在?
  就连是否爱她,都需要深思熟虑。
  怀着这样的小心思,林玦又问道:“那你爱大灰、小黄和咪咪吗?”
  从弄不懂的问题中脱身,苏怀望很开心,她笑道:“爱,非常非常多的爱。”
  “那我呢?”
  苏怀望又陷入了苦闷的思考中。
  林玦静静地看着她,还在期盼着答案。
  许久,苏怀望终于抬头,与她目光相接,眼神里少了几分懵懂:“如果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确定,爱的定义是什么,对于我来说,爱到底是什么。”
  林玦蹙眉。
  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捧着她的脸:“想不出来的话,就别想了吧。”
  再想的话,苏怀望就要醒过来了。不止会醒过来,还会发现这一切的不对。
  今天她和她说了这么多话,恐怕苏怀望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起疑心。
  想到这里,林玦复又叹气。
  一直没说话的苏怀望抬手,抚了一下她眉心:“为什么叹气?”
  梦境的问题越来越多,林玦还想跟她说更多,但是又害怕再过两句话她就会问出“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样的问题。
  一旦苏怀望彻底在梦境里醒来,她的丑恶就将暴露无遗。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她踮脚,吻上苏怀望。
  梦里的苏怀望总是分外坦诚,不会推开她,也不用她做那么多铺垫。
  乖巧地张开嘴回应她,与她缠绵。
  冰冷的唇瓣上沾染了人的热度,林玦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梦境深处没有传来欲/望的律动。
  也就是说,今天的苏怀望是平静入睡的,没有怀着不满足的性冲动。
  所以现在她的行为已经没有办法用满足苏怀望欲/望这一借口来掩饰了。
  早就习惯了亲吻,连在舌头相纠缠的间隙喘息时,苏怀望都带着说不出的娇。
  她揪紧少女的衣服,后脑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上了只手,按着她深入。
  苏怀望不讨厌这种感觉。
  等到分开的时候,苏怀望将头埋到林玦颈窝中,双腿自觉地微微分开。
  “唔……我好喜欢,这样……”
  女人眯着眼睛,被温柔的动作服务得舒服。
  她口中话语断断续续,晕红的热气在吞吐之间混合上少女特有的香味,让大脑昏昏沉沉。
  瑟缩。
  颤动。
  她在那只漂亮的手中淅淅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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