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宋凛生抬手以袖擦过自己额前的水珠,含笑说道:我是说,文玉娘子不必回去。
  此处已到了后春山脚,若是折返,耗费的时辰还长些。
  宋凛生松开牵着文玉的手,将自己的衣袖拧了拧,又将衣料上的褶皱掸平。
  不若我们继续跟着祭祀的仪仗走,上山去衔春小筑休整。
  衔春小筑?文玉听得他的话,先前好像也提过一回。
  宋凛生见她那神色,便知她大约是记不着了,便又补充道:衔春小筑已收整归置出来了,那处有些备用的衣衫
  所以我们只需上山,还比回程快些!文玉接过话头,忍不住打了个响指!一声脆响从她指尖跳出,文玉赶忙收回了手。
  她在天上总爱打响指来驱动术法、符箓,到了凡间这习惯还是改不掉。叫宋凛生看去,怕是要觉得她像个无赖泼皮,不讲礼数了。
  她从那里书卷里看到凡人讲究礼制,宋凛生又生在世家大族,想必更在意女子的德言工容。她若是想长留在宋凛生身边,还是守些凡人礼仪,将自己的习性收敛些地好。文玉将手往身后背了背
  宋凛生自然也注意到文玉的小动作,他笑而不语,只觉得文玉天真烂漫、好生可爱。不似那礼教封住的闺阁女子,文玉娘子自是山间雀跃的鸟雀、旷野奔驰的灵驹,肆意潇洒、不受约束。
  文玉娘子,所言甚是。宋凛生的唇角旋开一个笑来,复又说道,凛生自愧不如!
  若是往日,文玉听他这般说话,定是要还他一句小宋大人来同他斗嘴的。
  只是现下不知怎的,文玉一瞧见宋凛生那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的发丝,便觉得无比刺目,叫她看也不敢看。文玉思前想后一番,觉得一定是宋凛生生的太过白净,白净的都有些晃眼了。
  文玉实在招架不住,只得错开目光,向穆大人所在之处望去。
  宋凛生顺着她的视线而去,前方穆经历已率众人拾阶而上,顺着那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向后春山上而去。
  游人攒动,惊起枝头的鸟雀,唤起鸟鸣声声,那婉转清脆的叫声从山间滑出来,落在众人的肩头。
  文玉娘子,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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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小宋此刻belike:我也不想啊可是她说我最紧要欸!
  第36章
  文玉和宋凛生迈步跟上周遭游人的步子,这下他二人并未如先前一般往前追赶穆大人。
  穆大人要领着众人向后春山上的梧桐祖殿而去,进行下一步的祭祀礼,而文玉和宋凛生须得先去山腰处的衔春小筑,是以中途横竖要分开,他们也就不再追赶穆大人的仪仗。
  虽不着急看祭祀仪仗,但文玉心中记挂着宋凛生那湿了半边的衣袍,因而心中紧张,脚步也快些,一路提着裙裾顺着青石板匆匆而上。
  文玉娘子!文玉娘子!宋凛生紧随其后,他胸口起伏不定,有些微喘,细细的喘声从他喉头溢出,一张白玉似的脸也生出几分绯红。
  他鲜少这般劳累,今日又一直追着文玉娘子跑动,当时不觉得,现下过了竟觉得出奇地费劲。身上疲惫不堪,心中却雀跃无比,他今日还真是反常。
  宋凛生唤了文玉一声,抬眼望向她飞扬的发辫。
  但文玉娘子好似永远不知疲倦似的,还是那般有活力,宋凛生看在眼里,也不自觉地受其感染,觉得身上也松快了许多。
  文玉应声回头,她转身转地有些急促,连带耳侧的发辫也甩了一圈,晃动至前胸摇曳着。发髻上的那一双银蝶,因着精巧的做工,那翅膀随着动作上下煽动,两相碰撞之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凛生!文玉一手叉腰,一手抬起向下首的宋凛生挥动,快些呀!
  许是觉得有几分热气,她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来,就着那根锦绳将其背在身后,文玉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同宋凛生说完话,又转过去瞧了一眼身后的帷帽
  还真像他师父在凡间游历时,背的斗笠呢!
  文玉娘子慢些!宋凛生抚着胸口,喘道:慢些!等等我!
  文玉瞧着宋凛生乏力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几步石阶而已,竟将宋凛生累成这样?
  她回头往山上望了一眼,现下她与宋凛生不过行了一半不到,莫说梧桐祖殿了,便是离衔春小筑也还差得远呢!
  文玉转身顺着青石板的路面向下行了几步,很快便来到宋凛生的身边。
  你还能走吗?文玉想起初见宋凛生的时候,她仿佛也说过这么一句话,现下不过短短几日,竟好似过了数年。
  想到这里,文玉便不假思索地问出口:我背你吧?
  宋凛生额前的那一缕碎发已半干,许是因着汗水的缘故,半干未干地垂在脸侧。一层薄汗铺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映衬着春光,显得他越发俊俏。
  他抬手捏住半边衣袖,以拭去汗水,却没想到他那衣裳还未干,一触及皮肉上,冰冰凉凉的。宋凛生叫那寒意刺了一下,他急速放下手,又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
  不不必一抹绯红的轻云飞上他的耳廓,叫他双耳红霞渐染。
  文玉娘子怎么总是这般好,初见时他摔伤了腿,她便出言说要背他。现下他不过乏力了些,文玉娘子便又提起这茬。
  她真是心善,待他也是真的很好很好
  宋凛生这般想着,嘴上却不忘了连声否认。
  怎么能叫文玉娘子背我?那成什么样子,若是他有余力,倒是可以背文玉娘子上山。
  他在想什么?宋凛生心中一惊,男女有别,他怎么能这样想?实在是冒犯了文玉娘子。
  他一时感到万分羞涩,也不知接下来又该说些什么话,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那岂不是岂不是
  思及此处,宋凛生干脆闭口不言。说多错多,他还是消停一会儿罢!
  文玉敲他脸上风云变幻,几经起落,却好半天不再开口说话,便将他的心思猜到几分。
  宋凛生这个人,抛开他那世家大族的出身,一举高中的学识,受皇帝亲批的文江学海,满腹珠玑。,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论,便只看他读过的那些书,便也能知道几分。
  他有才学却不自傲,负盛名但不骄矜,实在是文质彬彬、翩翩君子。
  这样的人,怎么拉的下脸皮叫她一个女子背着?
  文玉初见宋凛生时不懂,现下将他那些书卷一一啃过,倒是明白了几分。
  既不愿意,那她便搀着他些罢!文玉心中想着,便伸手扶住宋凛生。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文玉摇了摇头,她一手扶住宋凛生的小臂,暗暗向他输送几分法力缓解劳累。
  那我们慢些走,反正也不急着去梧桐祖殿!文玉出声宽慰着宋凛生,她方才走的那般快,全是无意识的举动,并非是急着追赶穆大人一行人。她只怕宋凛生误会,还卯足劲在后边儿追,将自己累个够呛。
  他他不是不愿意
  宋凛生在心中暗道。
  他只是不能。
  随着文玉的搀扶,宋凛生只觉得身子一轻,周身的疲乏都逐渐消散,胸口的气息也平顺许多。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好似精神了许多。
  还真是神奇,宋凛生俯首状似不经意地瞥过文玉的手,玉指青葱,肤白如玉。他也只敢逗留一瞬,便匆匆别开了目光,忽而又想到了什么
  我衣衫凉。宋凛生将衣袖从文玉手中抽出来,莫要过了寒气给文玉娘子!
  女子娇贵,凛生万般冷热都受得,文玉娘子可不一样。
  宋凛生唇角维扬,笑得温润如玉、皎洁似月。
  我自己走罢!文玉娘子!
  宋凛生的一番心意,文玉倒是能领会。可她看着落了空的双手,仍是有些无奈,她不过一根木头变的,哪里会怕冷怕热?更不会就这么着凉受病。
  但既然宋凛生都发了话,她也不好坚持。
  总不能跳起来说:我!千年的树百年的精!区区风寒何足挂齿?
  文玉收回手,迈开一步走在宋凛生高两级的石阶上,她踮脚朝山腰望了一眼,那衔春小筑掩映在草木之间,从此处望上去,压根儿瞧不见半分影子。
  若是寻常人,只得老老实实地随着青石板的指引走。
  但文玉是谁?她可是在后春山中扎根千年的碧梧,便是早些年灵智未开,但那些来往的鸟雀,上下的山狐,总是来梧桐祖殿蹭香火,便是从他们的闲谈中,也能将着后春山的境况摸个七七八八。
  更何况她化形以后,随师父来山中多次历练,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能在山中穿梭如风。便是闭上眼,这后春山的山脉走势,精怪洞府也能浮现在它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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