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申盛越发看不明白,赵大哥莫名其妙地将这小娘子捆了,他为其松绑,还遭了好大一通火气。
  照你这么说,这赵大哥很是光明磊落、侠肝义胆之人咯?
  文玉心中的惊诧已无先前那般明显,经过这些时辰,她同申盛说的这些话来看,这赵大哥在申盛一众人中间,颇有威望,形象还很是正面。
  她不欲同申盛辩解,申盛对这位赵大哥的认知,显然与文玉相差甚远。
  到底孰真孰假,孰是孰非,恐怕还有待商榷。
  那是当然!申盛语速急促,迫不及待地应声,似乎生怕答得晚了,文玉便不信他的话。
  好好好,你说的自然不会是无凭无据的空话。
  文玉心中宛转,面色却不变,什么叫打蛇随棍上,这就叫打蛇随棍上。
  他既然有他的坚持,自己也不必非同他争论个谁对谁错,只需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自己定能扒出个中秘辛。
  文玉双眼微弯、睫羽上翘,看起来是一派天真,仿若对申盛的话深信不疑、全然不设防。
  她垂眸瞥了一眼先前滑落一旁的毯子,努努嘴示意申盛,你瞧,他不是将毯子留给我了么?
  文玉虽然也不是十分清楚那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可谁叫他还真留下了毯子,而非她预料之中的将其一把夺走呢。
  这就说明呀,他确实是一位很大方的人,似乎不像你先前说的那般看重这些货物。
  文玉记得很清楚,申盛先前虽然将这毯子给了她,却也说了不能叫当家的发现。
  可他现如今虽发现了,不也将毯子留给她了么?
  看起来,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嗯申盛沉吟一声,并未立即回话,似乎也在为赵大哥这番动作而感到疑惑。
  大方的人么?
  这话是不假,赵大哥绝不是什么小气性的人,往日里对商队的弟兄也多有照顾。
  可他一向很看重采办的货物也是真的,今日赵大哥在发现自己将这毯子给了文娘子之后,却并未立即将其收走,反倒是让文娘子接着用?
  这倒有些不像他了。
  申盛凝眉思虑着,他清澈幽深的眼眸似一泓自山间泻出的溪流,小小的船儿沿着水源而下,驶入极狭窄的间隙,不得通畅而行。
  文玉瞧他那样子,似乎脑中正天人交战,打得不可谓不热闹。
  这人怎么一根筋似的,一句话便能叫他困顿许久。
  文玉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绳索,她叫这麻绳困住了的人,尚且不如他呢。
  正当文玉预备出言相劝,叫他莫要想那么多的时候,申盛却突然开口了。
  我知道了!
  他生音干脆利落,好像对自己给出的答案很是自信。那小船也顺着他流畅的思路驶出狭窄的山涧,进入了豁然开朗、柳暗花明的另一番天地。
  文娘子,不知你芳龄几何?
  申盛打量了文玉一眼,颇有几分羞涩地问道。
  文玉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他知道什么了?知道打探别人的年岁了?
  申盛似乎也察觉到不妥,他话音一顿,伸手便去挠后脑勺,显得十分局促。
  双九?
  文玉迟疑着出声,她只是对申盛这没头没尾的发问有几分惊讶,倒并不是不愿相告。
  她眼尾扫过自己的衣裙,只可惜此处也没个铜镜,否则她必得揽镜自照一番才是。
  她这幅身子是新修得的,按照人间的算法,约莫正是双九年华,她如此答话,也不算作假。
  如此便是了。
  得了文玉的回答,申盛茅塞顿开。只是他一副了然的神情看得文玉简直是云里雾里。
  是了,是什么了?
  总不至于这赵大哥是瞧她年纪小,大发善心将这毯子让给她?若真有此等心意,哪至于前前后后几次三番地将她捆起来。
  文玉瞧着手上的绳索,实在是无语凝噎。
  申盛左右环顾一圈,看弟兄们离得都有些距离,不至于将这边弄的动静全数听见,这才往文玉这头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赵大哥家中有一孩儿,也是双九年华。
  哦?文玉峨眉宛转、眼尾上扬,面上生出几分讶异。
  双九年华?岂不与她
  正与文娘子你同岁。申盛一手支在下颌上,一手伸出去够那摊开的书卷,想来赵大哥见了你,便想起他自家的孩儿了,是以有些于心不忍?
  申盛耸了耸肩膀,似乎放松下来,不见先前那般绷得笔直,他一手抄起书卷捧入怀中,又回身盘腿坐下。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结果是好的就成。申盛帮文玉将那毯子盖好,随后便搓着手又去翻那书页。
  原来他还有个孩儿?
  文玉默然,闭了闭眼,她想不出,这刀疤之下原本是一张怎么样的脸,他的孩儿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若是有家室,又缘何会铤而走险,来干出劫持自己的勾当。一人落得轻松,可他家中妻室又当如何?
  那他的孩儿在何处?也随你们一道走南闯北,做商队的营生么?
  文玉实在好奇,这人在外头讨生活,他家中可晓得他的所作所为?
  并未等到申盛的回话,文玉抬眸看去,只见申盛一顿,似乎在考量这什么。
  他又同先前一般双眼左右瞟过,仿佛生怕叫人听了去,待确定无人往这边看之后,这才小声提醒文玉:
  赵大哥的孩儿不在此处,我听说一早便夭折了,嘘。见文玉双目圆睁,惊了一瞬,申盛赶忙示意文玉噤声。
  这下你知道了?我看赵大哥就是瞧你年岁浅,便没有过分苛责。文玉双手被牢牢绑住,不得动弹,申盛又将那毯子往上扯了扯,不过,你同赵大哥到底有何恩怨,可是惹恼了他,他为何将你绑回来?
  申盛说了好半天,却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或者说,终于看出来,文玉确实是被绑回来的,而非他先前设想的什么救回来。
  文玉顾不得回答申盛的问题,也没时间同他解惑。反倒是申盛的话,他声音虽低,在文玉心中掀起的波澜却不小,像是平地起惊雷,叫文玉平静的波心无声荡漾着。
  那他的妻子难不成也?文玉小声问道,她语速飞快,似乎极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从未听他提起过,似乎也申盛知道的也不甚清楚,不过即便是这摸棱两可的话,也足够让文玉明白个七七八八。
  却原来,这位赵大哥已无妻室,且没有孩儿。孤身一人、了无牵挂,确实更易无所顾忌地做一些事。
  文玉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那赵大哥似乎掩藏于重重叠叠的迷雾之后,叫人看不清抓不着,只是到此刻,那雾气却好似散去了些许。
  她得想些办法,探听更多的消息才是。
  不过这思绪并未持续多久,文玉的耳畔便响起了申盛的声音。
  文娘子,文娘子?
  待文玉回过神来,正巧碰上申盛那一双满是好奇的眼。
  你还未告诉我,你同赵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大哥当家的脸上那道疤,是一直都有么?文玉不答反问,叫申盛一时有些发愣。
  这倒不是十分清楚,不过自几年前我与赵大哥相识之时,他面上便有申盛不知文玉为何有此一问,只得先答了话,而后紧接着嘱咐道,不过他不愿旁人提起,你也莫要多言。
  哦
  文玉心下了然,既然一直都有,那想来便是陈年旧事,就连申盛也不得而知了。
  她貌似会意地点点头,忽而脑中灵光一闪,狡黠的笑意便爬上她两颊。
  嗯,你还没说
  没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申盛问得心急如焚,只盼文玉早些同他说了,他也好看如何化解,许是她同赵大哥二人之间的误会也说不定。
  你想知道我如何将他惹恼,又为何被他抓来?文玉故作好奇,同申盛逗趣道。
  文玉的面容在月光之下更显莹润白皙,双目之上乌黑的长睫好似鸦羽一般泛着柔和的光泽,衬得她那双杏眼盈盈如秋波、浅浅似清波。那周身的气质翩然出世,即便是衣衫沾尘,两手被缚的落魄模样,也难掩她半分华彩。
  申盛一时间有些呆了,只愣愣地接话,是,正是,这是自然。。
  文玉将手就着那绳索抬起,伸出两指微弯着一勾,示意申盛附耳过来。
  申盛很快便心领神会,照办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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