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那不是阳生的娘亲陈三娘子,以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吗?文玉脱口而出。
  只不过话音甫一落地,她便生出了悔意。
  就像方才这内室所发生的一切。
  枝白用修为换取陈勉生还,看似公平。可追究起来,其中的关键是看师父是否愿意同她换,为她帮手。
  陈三娘子愿以死明志,为程廉赎罪,只求当年的贾大人留她的孩儿一命。
  以命换命,看似公平,可也得贾大人愿意才成。
  文玉收了声,不对,我说的不对。
  宋凛生双眼弯弯,恰似新月,在文玉的掌心轻轻摇头,没有什么对与不对,一切皆是他们的选择而已。
  小玉的说法也并没有错。
  只不过,阳生是贼匪之子,以程廉当时犯下的罪责,怕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贾大人救他一命,甚至还留在身边抚养成人,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就好比如今,程廉重现江阳,阳生身份泄露,从前的桩桩件件皆曝光于日头底下。若是上报朝廷,贾大人免不了包庇之罪的。
  宋凛生心中一叹,头也止不住往下垂了几分,
  这头文玉发觉,连忙稳住力道,不叫宋凛生垂首。
  她托着宋凛生的脸颊,与他四目相对。
  那你预备如何处置贾大人?
  原本也不是为了将贾大人置于死地,如今既查清内情,那便依律法办罢。
  且看他后续公审如何交代罢。此事无辜受牵连最甚的是陈勉,也得问过陈勉才是。
  在那之后,府中诸事皆可告一段落。
  届时,衔春小院的枇杷估计熟得正合适,他想请小玉与他共游后春山。
  只是,不知她有没有空闲。
  宋凛生歪头,一双清澈的眼亮晶晶地盯着小玉。
  文玉原本一心想着后头的杂事如何处理,正想得出神,却冷不丁对上宋凛生的双眼。
  无风无雨,也生波澜。
  她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吞咽了几口唾沫,你盯着我做什么?
  宋凛生毫不退却,反倒往前倾身几分,他笑盈盈地盯着文玉看,并没有被戳破的羞赧。
  只是他嫣红渐染的耳垂却出卖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我是想说宋凛生话音拉长,并不往下说。
  还是等过几日再告诉小玉罢,宋凛生抿唇笑笑。
  他话锋一转,佯装正色道:我是想说小玉问了我这么久,也该让我也问问你了罢?
  宋凛生仰面向上,正对着文玉。
  距离这样近,近到他似乎能看见小玉脸上的细小绒毛,就像是熟地正冒红晕的水蜜桃一般。
  娇嫩欲滴,果香袭人。
  他一时有些呆住了。
  文玉努努嘴,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而后问道:你想问什么?
  她两手捧住宋凛生,将他左右晃动。
  怎么问了两个问题,还想问回来。
  宋凛生丝毫也不反抗,任由小玉拨弄着他的脸颊,只是他生的清瘦,倒怕硌了小玉的手。
  他笑意浅浅,唇角微扬,那个疑惑在脑海中转动一圈,终于问出了口,我是想说,阿兄、文公子是如何救的陈勉?
  他心中有好奇,惊喜却更多。
  本想着托沈绰阿姊派些太医来诊治陈勉,对于突然上门的郎中并未抱多大的希望。
  只是没想到来人竟是小玉的阿兄,还真的治好了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陈勉。
  这世上竟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文玉正揉着宋凛生的脸,揉地不亦乐乎,听了他的发文,却忽然手腕一僵,就连脊背也凉起来。
  这个文玉吞吞吐吐的,不知该从哪里解释。
  她昨日急昏了头,不但未曾想过宋凛生可能会问师父的身份,更是没想过该如何解释陈勉从奄奄一息变得生龙活虎的。
  前者有师父为她兜底,可是后者
  如今师父离去,她又当如何?
  文玉心中忐忑,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这个我兄长一向擅长岐黄之术。
  从前对他医术高绝也早有耳闻,总听说他能活死人、肉白骨。
  原来如此。宋凛生深以为然,不疑有他。
  不过昨夜我也是头一遭得见。
  既然阿兄已经走了,那就全推在阿兄身上罢?
  她看可行。
  我与兄长自幼时离分,极少相见。此次来江阳府,原本也是为了寻兄长的
  文玉心中霎时间轻松无比,她可真是个机灵鬼。
  不过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文玉低垂着眉眼,脸侧的发辫无力落下。生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宋凛生一顿,心口猛然缩紧。
  小玉,我
  小玉的兄长不在身边,这他是知道的,先前还答应要帮小玉寻到阿兄,只不过并未有收获。
  可他如今非但没帮上忙,阿兄自己上了门,他还提起此事叫小玉伤心。
  实在不该!
  宋凛生在心中暗暗训着自己,想个什么话头不好,偏生说了这件事。
  我并非有意提起,惹你伤怀。
  宋凛生连连摆手,他想去扶住小玉的两肩,以示安慰,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你放心,阿兄既然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你就安心在府上住下,我定然宋凛生不知想到什么,面上一热,接着劝道,我定然将你照顾好。
  文玉绷直了唇角,生怕露出半点笑意,她眸光亮亮,一双杏眼中满是狡黠。
  原本还担心宋凛生总也寻不到阿兄会心生疑惑,也怕他真从何处寻回来个什么阿兄,叫她漏出马脚。
  如今阿兄也露面了,为她圆了谎,坐实了她寻亲的由头。
  可他并不在江阳长住,又给了文玉继续留在宋宅的理由。
  正合她意。
  那边宋凛生还在急切地挽留,这边文玉心中已然是乐开了花。
  这样一来,她更加光明正大地跟在宋凛生身边,他若是有任何闪失,也方便她来补救。
  妙哉!妙哉!
  有她在身边,想必那寿元枝折断所带来的灾厄也不敢乱来。
  片刻间,二人共处一室、心思各异。
  文玉和宋凛生都沉浸在一股莫名的窃喜之中。
  公子伴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道男声远远地从院中传进来。
  文玉应声抬首,这是洗砚?
  第132章
  洗砚的声音来的快,人来得更快。
  文玉还未来得及放下手,洗砚一只脚已经跨入了门槛。
  公子看着眼前叫文娘子捧着两颊的公子,洗砚唇角一弯,识趣地别过脸去,啊哈,文娘子也在。
  文玉慌了神,先前的闲适不再,她不知怎么的心虚得很,也不同洗砚答话,只顾着连忙收回手。
  只是她动作太快,牵扯到肩上的伤处之时,疼的直抽气。
  嘶
  昨夜杂事太多,她倒忘了这伤,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来来回回地奔走。
  现在神经松泛下来,只觉得阵阵钻心的疼。
  宋凛生面上酡红阵阵,却并不像文玉一般手忙脚乱,他轻抿下唇,缓慢地直起身来,接着再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袖。
  只是他掩藏于袖袍之中蜷缩的手指,连指尖都泛着莫名的红晕,昭示着他此刻真正的心绪。
  他的眼尾扫过文玉,并未出声。
  面如平湖之下,是波涛汹涌、经久不息。
  宋凛生轻咳一声,睇着门前的洗砚,怎么回来得这般快?
  先前叫洗砚去送陈勉,他还以为得要些时候呢。
  洗砚见宋凛生问话,收住面上的表情,不再嬉笑,他躬身同宋凛生见礼,回话道:陈书吏很是着急,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忙,是以车马行进地快了些。
  嗯宋凛生颔首。
  不过话转回来,洗砚挠了挠后脖颈,可是陈书吏怎么一个人回去了?他娘子不还在府上吗?
  哪有人将产妇落在府衙,自己一个人着急忙慌地回去这样的道理?
  平日里看陈书吏也算体贴周到、明事识礼的。怎么今日看起来那般莽撞?
  洗砚摇摇头,有些不解地望向自家公子。
  宋凛生还未答话,文玉却先是一惊。
  如今,府衙上哪里还有什么陈勉娘子?枝白为救陈勉现了原形,眼下已是一个花骨朵儿了。
  可是这话,她怎么能同洗砚说?更何况,宋凛生也不知此事。
  文玉一下子犯了难,她若说枝白还在府上,这不是张口说出闭口就会被戳穿的谎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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