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原来如此?文玉双眉蹙起,似笑非笑。
从前她以为自己生千年之久,又得师父点化,已然是超越旁的精怪不知多远,是以总是志得意满。
就连师父让她看的经书典籍、修行功法她也不怎么正经放在心上。
眼下看来,法术灵力,她修炼得不到家,而人间之事,她也知之甚少。
文玉两腮鼓鼓,兀自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宋凛生见状停住脚步,双眸清亮地看着文玉。
怎么?小玉也想画额面吗?
第181章
似幽深平静的古井生起波澜,宋凛生的面庞破开一个柔和的笑来。
没有打趣,也不似玩笑,似乎是无比寻常的事一般,宋凛生却问的很认真。
我?文玉脚步一顿,反手伸出一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给我画额面?
待得到宋凛生肯定的颔首后,文玉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
可是额面不是给小孩儿画的吗?文玉垂首抹了一把阿珠的发髻,看着她额间那个小小的王字,似有不解。
不是小儿,不能画额面了?宋凛生一歪头,轻声问道。
他束于脑后的乌发似锦缎一般,随之滑落至肩膀,更有甚者柔顺地垂落至胸前,与他月白的衣裳交相辉映,似一副渐渐晕开的水墨画。
怕是名流大家之作也未有其生动神韵。
粉雕玉琢般的人物,叫文玉看得呆了一瞬,他话间的疑问,令她也不知如何反驳。
哈哈,不是小儿不能画额面啦?阿珠笑嘻嘻地跟着念叨了一遍,也有样学样地偏头看着文玉。
你、你们文玉眼睫闪动,片刻之间不知眨了几下,我、我
宋凛生笑意盈盈,很是开怀,远比他往日里更加活泼,似画里的人物跃出纸面,没了条条框框的束缚,总算是自由自在、随心而动。
他并非打趣小玉,只是想让小玉知道,无关于年纪、性别,或是旁的什么限制。
只要喜欢,那就去做。
嗯?宋凛生鼻腔轻哼,尾音上扬,一双眼亮闪闪地期待着文玉的应答。
虽是天光大亮的白日,却似有万千星辰点点,此刻正闪烁于宋凛生的双眸之中。
文玉心中一动,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宋凛生面前,越发的被动了呢?
如今他竟敢光明正大、毫不掩饰地同她玩笑了!
好啊宋凛生,怕是跟洗砚学坏了。
心思起伏不定,便是文玉自己也难以捉摸眼下的眼下所想为何,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文玉忽而笑起来。
我?我身强体壮,自是不需要此物驱邪避灾。
一番话叫文玉说的婉转动听,不知倒了几个腔调。
说着,文玉审视的目光堪堪落在宋凛生面上。
倒是你文玉话音一转,须臾之间一个念头随之闪过。
今日落水、明日热寒,小宋大人既如此身娇体弱
文玉紧抿双唇,令自己看起来更加肃然,似乎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让其间的笑意溜了出来。
不如我为你画一个王字额面助你驱邪避灾?
她虽是玩笑着说话,可言中之意可并未作假。
自她到江阳以来,似乎宋凛生确实是大灾小病不断、诸多麻烦不停,上山平地摔,过河水里埋
嗯文玉心念一顿。
她不是来襄助宋凛生平安顺遂、康健一生,以弥补寿元枝损坏所带来的灾厄病痛的吗?
怎么如今看来,似乎与她原先的预想,有些偏离,甚至有渐行渐远之势。
心神凝滞,文玉强自镇定的面容险些裂开一丝缝隙,她忽然意识到此事的紧要之处。
难道寿元枝的损坏所带来的灾厄并不能轻易更改,便是以她的精怪之身也无能为力、干预不得?
怎会如此,她得回去问问师父或是敕黄才安心。
思及此处,文玉也失了玩笑的心思,她囫囵应道:没事、没事,祛病去灾原不在这一个额面上头。
只是她话音未落,宋凛生却立时应下。
好啊,小玉说的在理,若得小玉亲手画成,便是再好不过了。
宋凛生笑眼弯弯,似月牙初悬,很是清澈澄明。
他语调轻松、满口答应,未有一丝半缕的难为情或是不乐意,反倒是一副荣幸之至的模样。
文玉敛去心神,正欲抬脚离开,却忽而听闻这么一句,忍不住有些愣神。
嗯?待听得清楚明白之后,文玉心中一动,啊?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宋凛生肯定地颔首。
宋凛生你文玉话音微顿,直愣愣地盯着宋凛生。
文玉和宋凛生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两人都不再出声,相顾无言却又好似千帆过尽、不必说明。
微风拂过门槛,带着苦调回甘的艾叶香气,轻轻席卷过二人的衣袍,裙角翻动间鹅黄与月白两色重叠到一处,叶白蕊黄浑似一团团盛开的水仙。
临水自照、心动难掩。
中庭,寻芳水池。
端阳佳节,金光满地,是难得的好天气,再加之寻芳水池流水潺潺、山石林立,既不憋闷炎热,又有鸟鸣相伴。
宋伯将开宴的地址选在此处,*实在绝佳。
眼下还未到开席的时候,众人皆三三两两凑在一处玩闹。
申盛带着阿沅阿珠他们射五毒、顺道识些新字,洗砚和阿竹阿柏扎堆打着什么络子,宋伯领着帮厨的小厮在廊下包着粽子,而彦姿则是以粽叶覆面,半躺在假山上晒着太阳。
文玉忍不住扬唇轻笑,这院子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了。
转回目光,宋凛生正乖觉无比地端坐在她身前,而她手边的桌案上正摆着洗砚方才寻来的彩笔颜料。
橙黄橘绿,各色齐全。
你可想好了?小宋大人?文玉拈起笔尖,在不同的色盘上来回移动,落笔之后可不能反悔?
宋凛生自然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只是文玉实在是想象不出,宋凛生这张白净清俊的面庞被画上王字额面的模样。
自然,绝不反悔。
宋凛生半垂着眸,长如鸦羽般的眼睫为其投下一小片阴影,见文玉已预备齐全,他微微前倾着身子,也好不叫文玉太过费力。
文玉看着眼前被放大的脸孔,细如凝脂、眉眼深邃,似玉石雕刻一般的人物。
思量片刻之后,文玉也不再客气,提笔便蘸了明金色的颜料。
百兽之王嘛,自然要取气势相当的颜色。
文玉方才预下手,觉得还是有些不顺手,整个人便往前挪了挪,随后抬起一手捧着宋凛生的脸颊。
触手微凉,而后渐渐热起来。
一横、两横
文玉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下笔,似手中捧着的是世间无比珍贵却又无比脆弱的珍宝,一丁点儿多余的力气也不敢动。
尽管她已经放缓了呼吸,但鼻尖喷涌的热气还是源源不断地吹拂在宋凛生的面颊上。
宋凛生呼吸一滞,掩藏在睫羽之下的眼眸当中,有点点微光划过。
虽未言语,但扬起的唇畔已然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好了!
最后一笔落成,文玉将彩笔随手搁下,捧着宋凛生的脸左右端详着。
不错,总算没画歪。
淡金色的笔触自然流畅,早不似她先前那般蚂蚁回家的字迹。
文玉十分满意地瞧了又瞧,遂从旁取来铜镜捧在宋凛生身前,叫他自己也能看见。
小宋大人,如何?
宋凛生面色淡然、笑意盈盈,丝毫未有半分窘迫,反倒是仔细凝神欣赏起来。
小玉的字越发隽永清秀,既有气韵又不失雅致,很好看。
似乎无论是什么,读书也好、写字也罢,小玉学起来总是上手很快。
无需多时,便能远胜于他。
很好,我很喜欢小玉送我的这份大礼。宋凛生肯定地答道。
其言辞恳切、态度真挚,丝毫不见掺假,可见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喜欢小玉为他画上的王字额面。
仰躺在山石之上的彦姿听了这话,眼皮都没抬,仍是以粽叶覆面假寐着,只是簌簌地翻了个身。
他真是不明白,文玉这女人给宋凛生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的。
什么大礼啊,小孩的玩意儿罢了,就是申盛哄哄阿沅阿珠还行。
真是区区凡人,没见过世面。
文玉偏头看了一眼彦姿的方向,只当他睡得正香,不去理睬他的动静。
回过身来,文玉抿唇轻笑,而后又收住笑意,忽然一脸严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