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难怪师父总是说生劫易渡、情劫难了
  宋凛生略一侧身,将文玉的低落看在眼里。
  他轻抿着唇角,出声宽慰:小玉
  文玉仰头,勉为其难地勾了勾唇角,同宋凛生摇摇头,没事的。
  她不过是一时感慨而已,若论心情伤怀,恐怕比不上周先生十之一二。
  静坐一旁,只字不言的郁昶,在目光扫过文玉和宋凛生之后,眸色暗沉之下又转眼静静地盯着稍远处的周乐回和闻彦礼二人。
  周乐回他自是不陌生,闻彦礼他就更加熟悉了。
  毕竟前些时日他还使了三成妖力附身于闻彦礼,又取了他的记忆编织成最令人痛苦张惶的梦魇,对他夜夜折磨、日日烦扰。
  那样午夜梦回、泪湿鬓发的闻彦礼,他见得多了。
  可眼前这样,殷勤至极、言语热络,面对周乐回的冷淡无论如何也不气馁的闻彦礼,他确实不曾见过。
  若要一个男子,竭尽所能地追着一个女子不放,难道不是因为两心相悦?
  既如此,又何必强留上都、罔顾江阳。
  郁昶眸色渐冷,心中也不由得嗤笑。
  不过是贪恋繁华之人,如今又来做什么样子。
  他虽是妖,却也只从一而终的道理。
  思及此处,郁昶莫名心中憋闷,待抬眼瞥过身侧的文玉,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最终也只是心中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只可惜文玉两手托腮靠在桌案上,尚且恍然未觉。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曾出声。
  室内唯余风声辗转,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房。
  诸位久等了。周乐回一双手奉着茶盏,疾步而来,面含歉意地同文玉一干人等致意。
  言罢,便抬袖依次为几人斟好热茶。
  文娘子,今日匆忙,可就没什么果子可作招待了。周乐回淡淡一笑,你可莫要见怪才是。
  文玉双手接过杯盏,听得周先生此言,也不由得想起了上回在这观山书斋中,与她一道用的竹叶糕。
  果子什么的并不紧要。
  文玉的目光越过周乐回瞧了一眼她身后的闻彦礼,紧要的是周先生要解了心结才是。
  周先生快些坐下罢,无须同我们客气。文玉环顾着身侧的宋凛生和郁昶,视线最后与面前的周乐回对上。
  还是先办正事。
  周乐回也不推辞,轻轻颔首之后便在桌案前安置下来,随后侧身道:
  闻公子,也请落座罢。
  乐回,我
  闻彦礼开口欲说些什么,却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并未接着说下去。
  他想说什么呢?他想说乐回不必同他如此生分,说乐回不必唤他闻公子,一切皆如同往常一般便好。
  可是,一切还能如同往常那般吗?
  闻彦礼眸光一暗,薄唇紧抿,安静地落座于周乐回身侧。
  文玉环顾一周,见众人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总不能如此枯坐下去,此事必须有个开头才是。
  荇荇姑娘。文玉微微侧身,低声唤道,还请你先为闻公子解咒。
  且慢!未等文玉话音落地,周乐回忽然出口阻止道。
  荇荇姑娘稍待。周乐回略带歉意地同荇荇颔首,而后面向众人解释道。
  不论如何,也请容我将此事前因后果,说与闻公子知晓罢。
  一语道罢,周乐回转脸同闻言抬眸的闻彦礼对视,既是因我而起,便由我同闻公子分说。
  郁昶眸光一转,复又别开脸去,算是默许。
  文玉和宋凛生对视一眼之后,也是赞同地点点头,这是自然。
  此事郁昶虽参与其中,可说到底却是周先生和闻公子的事,她二人皆应有知情的权利。
  乐回闻彦礼眼睫颤动、眉宇含忧。
  乐回分明什么都还不曾说,可他心中却已然升起无端的不安,且一阵一阵地越发强烈。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可胸腔之中那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却响彻耳畔,令他难以忽视。
  闻公子,闻彦礼。周乐回目光果敢勇毅、未有一丝半缕的退缩胆怯之意。
  乐回,你别我闻彦礼眸光闪动、言语无措,便纵有万语千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宋凛生淡淡抬眼,看着眼前的闻大公子。
  从前在上都之时,他于闻公子并不十分相熟,许多事情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
  只是闻大公子文采斐然、言谈更是出众,这他倒是曾远远地见过的。
  不过眼下在周先生面前,却好似失语一般,笨嘴拙舌、辩无可辩。
  自当日送考,你我于沅水一别,已是一载有余。周乐回面色如常,未见一丝波澜,反倒添了三分释然。
  我写信与你,邀你同往上都是我不对,乐回。
  闻彦礼茫然无措的言语忽然之间像找到方向一般。
  乐回,你听我说,是我私心过重、考虑不周。
  上都繁华,是他未曾践行初心,是他有错。
  我现今回来了,我不会再勉强于你,不会再将诸多想法强加于你,我不会
  闻彦礼。周乐回出声打断,你可知你为什么会重回江阳。
  闻彦礼闻言一愣,似乎真的思索起来。
  片刻之后,他目光灼然、言辞恳切,继续说道:我我大病一场、久治未愈。
  回想起那段可以用癫狂二字概括的时日,闻彦礼并不感到介怀,也丝毫不觉有什么难为情之处。
  正是那些时日,他才忽然明了
  在他心中,究竟什么才是最紧要的。
  从前,他总以为考取功名、报效国家才是男儿立身之本,是以他发奋读书、应试春闱,总觉得要在上都大展拳脚、建功立业。
  可他现在才懂,报效国家并非只能在朝堂之中。
  若如乐回一般,从细微之处、从根本之处着手,开设学堂、广纳学子,又未尝不是以身报国之举呢?
  是他好高骛远,是他利欲熏心。
  许是人在病中,我明白了许多事。闻彦礼目光坚定、言语铿锵,我身归处、我心归处,是江阳府,而非上都城。
  此言一出,文玉和宋凛生皆是转眸抬眼,似有触动。
  只是周乐回却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并无嘲讽挖苦,而是纯粹的、清醒的笑意。
  若是没有这场大病,又当如何?
  想必是继续心安理得地做他的探花郎罢。
  周乐回冷眼瞧着面前的闻彦礼,等待着他的答案。
  她并不疾言厉色,更无声嘶力竭,这许多时日都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实则周乐回并无强求闻彦礼之意,却也不想平白担上他为她回头的虚名。
  我自是闻彦礼匆匆出声,可话说出口之后却又猛然收住,没了下文。
  他从不假设尚未发生之事。
  若是没有那场大病,又会如何,他并未细想过。
  如今若是信誓旦旦、义正言辞地答话,岂非夸口?
  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庆幸,幸而有那场大病,他才得以借之认清自己的心、辨明自己的路。
  怎么?闻公子不敢回答了?
  第194章
  室内极静,唯有窗前的茶炉子咕嘟咕嘟地沸着,偶有三两风声卷入堂前,撩动丛丛竹影晃动。
  周乐回的声音在众人耳畔落下,并无丝毫的讥讽意味,却平静得令人不安。
  文玉犹豫的目光极快地在周乐回面上扫过,一时心中复杂。
  周先生气量广阔,有吞山纳海之姿,可是毕竟肉体凡胎,如此压抑恐生病痛
  文玉心中一叹,无奈地看向另一侧的闻彦礼。
  只愿他二人能真的解开心结罢
  闻彦礼目光痴痴,很是伤情,似乎没想到周乐回会有此一问。
  片刻之后,他才闭了闭目,痛声答道:乐回,我并非不敢回答。
  只是尚未发生的事,你我都不必以最坏的打算去揣测和臆想,好不好?
  说着,闻彦礼忍不住向前倾身,同周乐回靠近了些。
  这场病症让我明白了许多,看清了许多,那我不妨将其视为我认知上的转折点,又何必假设其从未发生?
  你不愿说,就由我来说。
  周乐回不怒反笑,双眸丝毫不回避地直视着闻彦礼。
  若是没有这场病症,你便不会失去神智,更不会几近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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