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随着话音落下,文玉的身子整个顺着车壁慢慢滑下,似没骨头一般越来越没个正形。
  宋凛生翻腕将那只青花缠枝的香炉子点上,不多时便有丝丝缕缕的淡香自其间逸出。
  此香安神宁心,如今最适合不过。
  洗砚,快些回府。宋凛生偏头朝外唤道。
  好,知道了,公子。洗砚的声音不大,却很稳当。
  车轮碾过石板的节奏明显加快。
  文玉仰面望着车顶,只觉得洗砚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处传来一般。
  临园口是好,又宽敞又华丽,只是她还是觉得她的观梧院最好。
  文玉无力的靠坐着,任由思绪发散,她只想快些回观梧院去。
  今日过后,你会很忙罢?文玉闭了闭目,想到方才在席间听到的那些话,她不由得问出了声,宋凛生?
  嗯。宋凛生颔首称是,府衙中的事务处理起来或许要耽搁几日,而后便要重新布置沅水疏浚之事。
  文玉的思绪飘忽,似断线的风筝越飞越远,她无意识地点点头。
  沅水疏浚、修建堤坝。
  这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说起来,宋凛生似乎同水犯冲,几番遭难都与沅水有关。
  她还需小心提防、有备无患才是。
  昨夜熬得那样久,今晨又起得这般早,文玉双目沉沉似有千斤。
  饶是她有神息护体,也有些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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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1章
  宋宅,香樟树下。
  文玉窝在秋千架上,身前的桌案上随意摆着纸笔,半干的砚台里墨渍点点,铺开的宣纸上笔迹尚有些湿润。
  云片飞飞,花枝朵朵,日月且向闲中过。文玉半垂着眼眸,轻轻念道。
  那声音极轻,似乎怕惊起枝头的鸟雀一般。
  观梧院日升月落几回、蛙鸣止息几遭,文玉尚且来不及一一细数,便叫光阴自其间流淌而去。
  这些时日宋凛生果然如他先前所说的一样忙碌,若说是脚不沾地也不为过。
  她起先还每日跟在他左右,可日头长了,宋凛生总叫她归家休憩、不可劳累,甚至以她在身旁自己不能专心办公为由,硬生生将她请回了府。
  文玉瘪嘴,眉心也随之拧起,她一把丢了手中的狼毫,百无聊赖地缩回秋千上。
  只余光气鼓鼓地瞥过方才写下的几个字。
  她不过是上回自穆大人府上回来之时,在马车上昏睡了一会儿,宋凛生便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叫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窝在观梧院睡大觉才好。
  文玉双手环胸,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她哪里是那样身娇体弱的人了。
  倒是宋凛生,这几日在外头来回跑,也不知是否顺利平安。
  若是想知道,就自己去看。
  冷不丁地一声自廊下穿行而来,似惊雷般砸在文玉耳畔。
  文玉双肩耸动,两手也忍不住抱紧了些,她闭了闭目,旋即循声望去
  郁昶身着青衫坐在廊下,仍是一副女子打扮,其手中捧着先前宋凛生送文玉的书卷,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就如同起初下界之时的文玉,可谓是手不释卷。
  方才分明是他说的话,此刻却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头也不抬。
  若是再偷窥我的心意,便将书卷还来。文玉忍无可忍,咬牙道,大、表、姐。
  郁昶伸出两指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细细的风声自他指间流转,却无法吹起他眼中波澜。
  若是再唤我大表姐,便
  郁昶并未说完,而是在翻好书页后,空出一手来以指节轻敲着身侧的长椅。
  随着叩击之声响起,文玉身前的墨砚中,那未干的墨渍竟缓慢腾空,而后圆润的墨珠竟凭空生出尖锐的棱角,似一支支拉满弓的箭矢一般。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文玉杏眼圆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身子也默契地往后缩了缩。
  只是她身在秋千架上,若是这些墨汁化作的箭羽出动,她简直是避无可避。
  郁昶!文玉无奈,话音一转只能先服软,有话好说
  证道飞升,就要能屈能伸。
  文玉心中默念道,修心也是修行的一环,她忍!
  想来她与郁昶尚未通过来路,若是其知道她来自春神殿,也不知会不会稍稍收敛些。
  郁昶眼眸沉静,面色如常,抬起指节复又叩响一声。
  墨汁随之失了形状,转眼间便乖觉地落回墨砚之中。
  多谢、多谢。
  文玉唇角牵动,颇有些无奈地瞥了砚台一眼,而后便自顾自扯起衣袖拭去额角的细汗。
  好在虚惊一场。
  她还没攒够功德,更未补好宋凛生的寿元枝,正道大业是万万不能中道崩殂的。
  书卷遮去了郁昶大半面容,那一双冷淡的眼露在外头是变也不变,不过掩藏在书卷之下的唇角,却是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虽则春蓬草的事告一段落,可郁昶似乎无处可去,自上回之后便一直住在宋宅。
  文玉靠在秋千上,动作缓慢地前后摇晃着。
  宋宅倒是不缺郁昶一个人的饭吃,只是苦了她,要时时受郁昶的欺压。
  廊下的郁昶再次抬手翻过书页,看得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他到并非无处可去。
  只是还有些事情尚未清楚明白。
  二人沉默,一时无话。
  疏影横斜、金光满地,落在观梧院中似一汪池水般缓缓流动,树梢倒映下的光斑随着风声摇晃,如同在水里飘荡。
  文玉顺着光斑流淌的方向看出去
  宋凛生?惊喜的声音响起,文玉漆黑如夜的眼瞳中有繁星渐次亮起。
  郁昶毫不关心,即便文玉已然惊呼出声,他仍是一动不动,甚至不曾从书卷中抬起头。
  许久不见的宋凛生此刻晨光满身,正静静地站在垂花拱门之下。
  这些时日宋凛生忙着府衙的事,实在是晨曦朝露去,披星戴月归,就连她也没见过几面。
  宋凛生!文玉一把丢了软枕,迫不及待地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
  小玉当心!宋凛生抬手拂去花枝,穿门而过,见文玉匆匆下地,更是加快了脚步三两下便来到了文玉身前。
  文玉拍拍衣裙,起身站好,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凛生。
  而后者则是一把扶住她的小臂,自然而然地关切道:没事罢?
  嗯?文玉杏眼圆睁,唇齿微张,有片刻懵然,能有什么事?
  宋凛生上下打量一番,又将文玉左看右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俯身同文玉笑道:没事便好。
  嗯!文玉仰面回看着宋凛生,笑眼弯弯地点点头,放心罢!
  她自下界以来,一直以护佑宋凛生为第一要务,可如今怎么看都是宋凛生照看她更多。
  在写什么?宋凛生侧身,目光划过手边的桌案。
  宣纸在清风拂动间发出细微的声响,上头的字迹也随之活跃起来。
  宋凛生将其捻起,逐字逐句地低声念道:云片飞飞,花枝朵朵,日月且向闲中过。
  自由散漫、闲适肆意,似乎还有一缕百无聊赖的哀愁?
  是啊,可不就是闲中过吗?文玉顺着宋凛生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撇嘴,你每日那样忙碌,都见不着人影,我不闲着还能如何?
  我宋凛生心头一滞,眼睫随之轻颤。
  面对小玉的埋怨,他胸腔之中似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将要喷涌而出,并非愧疚自责,反倒是莫名的窃喜。
  小玉的意思是在意他的罢?
  我们家公子冤枉啊忽然出现的一声将宋凛生的话接了下去,洗砚抱着重叠的书卷踉踉跄跄地跨进了观梧院的大门。
  洗砚?文玉眼见着洗砚将手中的书卷轰的一声堆在她身前的桌案上,不由得帮手将墨砚移开了些许。
  文娘子!洗砚腾出手来抚着自己的心口,一面顺着气,一面同文玉分说着,文娘子,我们家公子真是冤枉啊!
  公子每日归家既不梳洗、也不用饭,必定先到观梧院的,那比府衙办公还认真准时。
  洗砚摇摇头,一副捶胸顿足、颇为痛心的模样。
  只是夜里文娘子歇下了公子又不愿打扰,每每只在院外驻足、遥遥远观,权当相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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