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想通其中关窍,文玉终于明白一早的心神不宁是为何故。
她急切地想要从榻上爬起来,却只在挣扎中不慎滚落下地,啊
这火只不过是困住她,而后应还有天雷加身,得让宋凛生带着大家赶紧离开才行,否则必受牵连。
不要,宋凛生文玉极力唤道,低哑的声音却在熊熊火焰中被淹没,不要过来
雪白的身影扑将进来,尽管周遭火势滔天也未有片刻犹豫,那义无反顾的身姿犹如飞蛾扑火、带着万分决绝。
断落的屋脊裹着那一抹刺目的火红,直截了当地压上宋凛生的肩背,击得他脚步趔趄、当即倒地。
火舌席卷之下,文玉似乎听见他的皮肉被燃烧得滋滋作响,宋凛生,别犯傻
漫天的哭喊混杂着烈火的灼热,院外忙碌的嘈杂映衬着屋内的寂静,似是两重天地般被一道门槛隔绝开来。
动与静,生与死。
灵台封锁,令她越发虚弱下去,分明应该保存实力应对后头的雷劫,可文玉此刻却将仅剩的丁点希望汇聚于掌心,想殊死一搏将宋凛生送出去。
可不待她聚力完成,空落落的手掌便被人一把握住。
人若是连犯傻的勇气也无,那才是白活一场。宋凛生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早没了往日风雅,却仍笑得那样温和柔软。
他不知何时起身,拼尽全身力气来到了文玉跟前。
你文玉原本想好的那些拒绝的话,却在此时尽数散去,你这个傻子
用来将人推远的手僵持片刻,亦是紧紧回握住宋凛生。
我不傻,相反,我很幸运。
宋凛生摇了摇头,坚定地揽住文玉护在她身上。
我早说过,我要和小玉在一起,便是身死,我也愿意。
第318章
他早知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快,但他不后悔。
似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般,断落的横梁再次砸下,正中宋凛生脊背。
宋凛生!文玉使出最后的灵力一掌掀开燃得正旺的断梁,翻身将人抱在怀里,宋凛生
肩头、脊背满是烧伤留下的可怖痕迹,可他却始终闷着不肯吭一声。
我带你出去,我这就带你出去。文玉目光闪烁,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有一点她没说错,人类有着超凡的精神,可同时有着脆弱的躯体,这样下去宋凛生是不成的。
便是拼尽这场天劫不过,赌上所有的道行修为,她也要带他出去。
小玉,我没关系。宋凛生握着文玉的手,想要她冷静下来,你快走
文玉双手揽着他,却又不敢触碰到伤口分毫,忧心之下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宋凛生
只是,只是不能和你一起过年了宋凛生正说着,忽感肺腑间灼热非常,令他话音断续起来对不起
他们还没有一起吃年夜饭,还没有一起守岁,还没有一起看烟花,还没有一起再过一次上巳节
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来得及一起做。
文玉拼命地摇头,挣扎着要将人抱起来,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不要来找我。似乎知道时间不多,宋凛生没头没脑地说道。
倒让文玉浑身僵直,一时愣在了原地。
从前我想人生短暂,无法与你长久相伴,会很痛苦。
宋凛生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淡然,全没有丝毫的恐慌,却有着难以掩藏的歉疚。
可是如今我明白了,妖寿漫长,让你看着我离开才更残忍。
这样交代后事般的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会好受。
所以,一定不要来找我宋凛生极艰难地说完,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文玉记起在梧桐祖殿的时候,她心里想着宋凛生短暂的寿元,对她来说恰如弹指一挥。
因而她原本的打算便是在他寿终正寝以后重回春神殿做她的小仙使,得道飞升岂不快活
可是如今如今她只想救活宋凛生,哪怕是追到阴曹地府、追到轮回转生。
她一面为自己的不愿离开震惊,一面为宋凛生猜中她内心的想法而羞愧。
宋凛生强撑许久,终于是忍不住开始呕血。
在文玉颤抖的哭泣声中,他拼尽以后的力气说道:小玉,不悔梦归处
朦胧间有人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令记忆忽然远去,漫天的灼热火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幽深静谧的地下灵脉。
文玉的视线重新落回眼前人身上。
只恨太匆匆太灏安抚般地笑着,摇摇头要她别哭,小玉,一起过个年罢。
文玉压抑了百年的愧疚和懊悔一时齐齐涌上心头,令她溃不成军,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宋凛生!
那时候他也是说着这样的话。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宋凛生拼尽全力也想要告诉她的,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只不过太匆忙、太短暂,太求不得、太放不下
我带你回江阳府,好不好?文玉笑中带泪,悲喜交加,小濯和阿衡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如今的太灏已非肉体凡胎,并不会轻易殒身,可文玉再承受不起任何失去,她实在太过害怕当日的情境重演
她很后悔。
在江阳的时候,在陵园的时候,在后春山、在七盘关的时候,她分明可以多问一句的,哪怕多问一句呢
太灏怔忪片刻,略有些回不过神,好,都好。
这句话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并非是百年那样简单。
言罢,太灏终于是支撑不住,整个人卸了力气,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其实从幽冥府起,到钩吾山止,他就没怎么合过眼,这下在小玉的怀中,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宋凛生?文玉亲眼看着方才还在为她拭泪的手骤然垂落下去,止不住的一阵心惊肉跳,宋凛生!
江阳府,宋宅观梧院。
宋雪川,你说那位仙师文宝抬手将胡萝卜插在雪人脸上充当鼻子,可眼睛却忍不住朝着屋里瞥去,真是咱们的姑父吗?
宋濯对她的话闭口不言,只是见她玩得差不多了,遂将她整个人自雪地里提起来,捉回廊下
那里站着宛如一对璧人的宋屿和文衡。
宋雪川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文衡眼见要到霁明哥哥跟前,挣扎得越发厉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宋濯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没工夫同文宝说笑。
衡姐。他放开手,同二人见礼,兄长
小濯,别吓唬小宝了。宋屿颔首应声,这些时日对此情景已是见怪不怪。
他虽远在上都,却也听说过,小宝多数时候都是阿衡和小濯一同看顾的,平日里熟络得很。
文衡掸了掸文宝发顶的碎雪,不赞同地看向宋屿,哪里是吓唬,辛苦小濯替我照料小宝才对。
宋濯扫了二人一眼,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古怪。
分明往日里都是他与衡姐和小宝来往得多,可兄长一回来,似乎她身旁的那个位置自然而然就是属于兄长的,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他索性转头背过身去,看向满院落雪无声。
往日里这些陪她胡闹的差事都是闻良意的,哪里轮得到他?
宋雪川!我听说姑姑回来了!闻良意顶着满头风雪,一个大跨步进了观梧院,你怎么也不派人与我通传,哎哟
隔着雪幕,宋濯微不可察地笑了声,心道真是背后不可语人非,来得真快。
当心些,小四。后头跟上来的闻良见忙将人扶住,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心疼,雪天路滑,你又才见好。
可闻良意哪里是那般听话的角色,拍拍屁股就想溜,大哥
由他去,伯徽。一身紫袍金冠的沈璧此刻却是满脸倦容,头痛得很,不摔不知道疼。
她与伯徽连夜折返江阳,紧赶慢赶的头一桩事便是回闻府接上闻良意,为的不就是能让他来看望姑姑吗?
见过殿下。见沈璧进院,众人皆恭正见礼。
沈璧无所谓地摆摆手,并不将这些虚礼放在心上,姑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