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只这一眼,顾熹之瞬间冷静下来了,周身犹如被泼了一盆冰水,只能压紧眉梢手指抠进掌心,死死地克制自己盯着姬檀。
“你不是太子,你是何人?”皇帝旋即收回目光,继续盘问姬檀。
“草民……不知,草民也是方才才知道自己和天家并无关系。”都到这个时候了,什么也不能承认,承认得越多,死得越快,姬檀眨了一下眼睛,将眼睫上令人难受不已的血珠眨落,却无法控制眼白处不断蔓延的红血丝,白皙的脖颈也覆上一层薄红,内里的青筋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这种感觉当真是太痛苦了,姬檀很久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了。
然而他也清楚,这才仅是开始,后面要强撑下去的地方还很多。
“此话当真?”皇帝从不信这个流于过伪的儿子,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不过,若是他早知身世一事,必然会斩草除根,顾熹之也活不到今天,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当然了,即便是在撒谎也不要紧,后面还有诸多审讯,有的是机会,不怕他不开口。
想着,皇帝又扫了一眼姬檀,见自己的亲儿子目光不对,想起昨日百官宴上有人告发他二人私通,登时疾言厉色叱问姬檀,“你与顾编修是何关系,是不是你用那张狐媚的脸勾引他的?”
姬檀额角疼得更厉害了,连正常答话都十分艰难,也颇为无语凝噎。
昨日百官宴上为顾及皇室颜面和自己的一己之私皇帝强迫顾熹之验身,将他视作蝼蚁,今日身份转换,又成了他用狐媚子的脸勾引顾熹之,都说帝王万乘之尊一言九鼎,却如此出尔反尔,简直叫人笑话。
不过姬檀也只是在心里笑笑罢了,面上仍旧不敢忤逆:“当真。草民从前与顾编修不过普通君臣关系,从未逾矩越雷池一步,至于说草民与顾编修有私这种话更是无中生有,无稽之谈。”
姬檀牵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反驳这种言论,令皇帝更为深信,也掩饰一下自己的痛苦。
真的,好疼好难受。
额角的痛苦和心理压力令人几近痉挛,却仍要维持跪姿不变。
皇帝也希望他二人没有任何私情,又打量了两人一眼后更为苛刻地盘问姬檀。
对于这种盘问姬檀早就驾轻就熟,他已打定主意绝不透露半分,就到此为止,否则再被皇帝发现他与顾熹之间的事实婚姻,他便是死上一万次也是决计不够的。
皇帝也没想到姬檀嘴这么严实,什么也问不出来,目前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顾熹之才是他真正的儿子,眼前人是为假冒,但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不说,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会派人去查,严加审讯,总能逼问出来。当务之急是废了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孽障,一拍茶几决意道:“传朕旨意,即日起废黜太子,革除他的尊位贬为庶人,打入诏狱严加审问!!”
姬檀对此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他已经难受得脱力了,任由侍卫上前将他拖下去关押牢狱。
顾熹之眼睁睁看着姬檀被带走,不能在这时求情,暴露两人关系更加激怒皇帝。
他的指尖死死掐进了掌心,五指渗出殷红的血痕,被他掩在无人窥见的角度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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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空修文orz……
第89章
姬檀被带下去后原地只余星星点点殷红的血迹, 深深刺痛了顾熹之的眼睛,他瞳孔微不可察颤缩,旋即站出上前两步, 对皇帝道:“陛下, 微臣有一言上禀,伏乞圣听。”
皇帝打量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目露欣赏之意,同时却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存了几分保留, 若是儿子要为那个孽障求情——
“微臣以为, 今日废太子的缘由不可外传, 需密不透风严格保密。”
顾熹之开口了,出乎皇帝意料,他并未为姬檀求情, 反而直击要害, 让皇帝来了几分兴致,皇帝登时微微坐正身体,道:“你且说来。”
顾熹之便不卑不亢道:“废太子在位期间不论是将朝堂政务处理地井井有条政绩斐然,还是在民间颇得民心, 都不宜将此事宣扬出去。对于百姓而言,一个非但无过反而有功的太子被废,无疑会令他们意外并感到惴惴不安,继而动摇我朝的江山社稷;对于文武百官而言, 废太子鸠占鹊巢十几载却无一人发觉, 这教皇家天威、颜面何存,将来发号施令,还有威信力么,是否会教人在背地里讥笑?以上种种, 都是需要考虑的现实问题。”
顾熹之话音未落,皇帝眼里的欣赏意味更浓了。
没想到啊,他这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还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远超他预期,不愧是他的儿子,皇帝心里止不住的满意。
不过他面上却未表露分毫,仍旧试探顾熹之,道:“你说的在理。只是,你说这些,莫不是想为废太子求情?”
顾熹之心里冰凉一片,面上却端地一派温和笑意,神态间居然有了几分姬檀曾经的模样,只听他恭敬道:“怎会,废太子占了微臣的人生享尽荣华风光,微臣却因此饱受风霜磋磨,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会为他求情。”
皇帝闻言彻底开怀大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儿子,还自称微臣做什么,多生分,以后称儿臣便是。从此刻起,你便是朕的大皇子,也是我朝尊贵的嫡长子了,记住没有?”
顾熹之垂首,掩住眸中一片凛冽冰寒,道:“儿臣谨记。”
皇帝满意了,继续道:“原本太子之位应该由你来继承的,朕的儿子有经才伟略之能,当之无愧,可恨被那个孽障占了身份。诚然,你说的也对,眼下虽废太子,却不宜将此事公然曝光,否则天家颜面扫地,威严荡然无存,只是,如此一来,便只能委屈你了,虽恢复身份,却不能广而告之再行册立之礼。”
顾熹之立即道:“儿臣深知父皇的不易,如今能够认回父皇母后,已是儿臣的不敢奢想了,断不会再要求更多。”
“好!好儿子,你这般懂事,教父皇称心,想要什么,尽管说罢,父皇亏欠你的,一定全都弥补给你。”只要不再来一个像姬檀一样令人忌惮的太子,什么都好说,皇帝打心底里高兴,他这个儿子不但继承了他的才能,没有因为流落寒门而丢脸,并且由于才入朝为官,没有丝毫根基势力,绝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皇帝完全可以把白纸一样的顾熹之培养成自己想要的继承人。
什么时候培养,培养成什么样,俱由皇帝说了算数。
再没有比这更称心如意的事了,废掉一个孽障,有了这样的一个好儿子,皇帝的笑容都不禁真心了几分,等待顾熹之答话。
顾熹之仍是低垂着首,道:“儿臣别无所求,亦什么都不缺,只愿能在父皇母后跟前承欢膝下。”
这一番话再次大大取悦了皇帝,他大手一挥,高兴道许诺先给顾熹之留着,日后顾熹之有什么想要的,再来找他,金银珠宝美人良田,朝中权势地位皆可,他只管开口,顾熹之感动地跪地叩谢皇恩。
来回虚与委蛇过后,此间的事终于了了,顾熹之也终于等到皇帝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皇帝嘱咐皇后顾熹之的住处,衣食住行,拨给他侍奉的下人等等全由她负责,皇后欣然应允,不用皇帝吩咐,她早在心里开始打算了。
皇帝这才点头,道御书房还有政务处理,起身举步离开,栖梧宫所有人恭送皇上。
人都走到门口了,皇帝又倏然顿步,侧首吩咐大内总管太监,“大殿下当年被调换一事你派人详尽彻查,查到参与者,直接诛杀九族,不用再禀告于朕了。至于那个孽障,先审,等他把消息全都吐露出来后,他手上的政务交由六部内阁接手,格杀勿论!”
总管太监立时应是,领着一拨人往诏狱去了。
顾熹之顷刻间肝胆俱裂,他以为,他都这样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和视线了,皇帝就不会再记起惩罚姬檀,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斡旋把人救出来了,不想皇帝竟如此心狠手辣。
顾熹之顿时心脏颤栗不止,耳边一阵嗡鸣,连皇后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轻柔摩挲他的面庞,和他说话都感觉不到。
皇后耐心且温柔地注视亲生儿子,几乎喜极而泣,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要什么,平时的喜好,他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和谁一起生活等等,一连串的问题语无伦次地连个间歇都没有,也因此并未第一时间察觉顾熹之的心不在焉,反倒回过神来,好笑自己问的这都什么问题,应该一个一个问才是。
可是,当她笑吟吟问儿子今日能不能留在栖梧宫陪她,让她好好看看自己丢失了十九年的儿子时,顾熹之却并未答话,皇后终于发现顾熹之的神思不属了,问他:“儿啊,熹之,你怎么了?说话呀。”
顾熹之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满面慈爱,满眼真心疼惜他的亲生母亲,眼眶即刻红了。
皇后吓了一跳,以为顾熹之是被感动到了无所适从,正准备笑着宽慰他别紧张,也不用感激涕零,这都是为人父母应该做的时,顾熹之却忽然咚地往下一跪,情绪深沉复杂、复杂地几欲哭出来似的唤了一声“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