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云哥哥,你能帮我在这里......这里打几个孔么?月儿力气小,钻不动。”吃饱的萧镶月精力十足,又削来一根手指粗细,笔直的竹枝,递给骆孤云,比划着打孔的位置。
骆孤云不知小孩要做甚,在竹节上打好孔递给他。就见萧镶月将竹节横于唇边,双唇微启,轻轻吐气,吹出了悠扬的笛音。
笛声没有雕饰,清新自然。和着山间的鸟叫虫鸣,配着面前的淙淙溪流,在清幽的河谷里回旋,让人的心也随之平静,随之悠远......
骆孤云心想这孩子,当真是痴迷音律。落魄至此还能有此闲情雅致。阴霾的情绪也仿佛随之消散了不少。
第5回 护孤云街头沦乞儿遇歹人柳巷落风尘
俩人沿河岸,往下游蹒跚而行。骆孤云腿上伤口深可见骨,杵着拐杖,走得极慢。所幸河水清澈,鱼儿肥美,倒也暂时饿不着。
白日还好,一到夜晚河谷里寒气湿气极重,躺在地上潮湿冰冷。骆孤云担心孩子寒湿入体生病,睡觉时便让萧镶月趴在身上,自己在下面做人肉垫子,用仅有的外衣裹着他相拥而眠。可能是因为曾短暂失明的恐怖经历,萧镶月特别怕黑。暗夜里像个八爪鱼一样牢牢趴在骆孤云身上,把头埋在脖颈处,一动也不敢动。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听着他均匀平稳的呼吸,才能安心睡去。
如此行了七八日。眼前突然开阔,淙淙溪流汇入一条宽阔的大河。河岸边有稀稀落落的村落。一打听,原来此处已是川西地界,属于宜顺县。这条河名叫青衣江。李庄地属庐陵县,在青衣江的下游,距此还有两百多里。
骆孤云暗忖,眼下身无分文,得先弄点盘缠。摸摸胸前母亲去世前留给他的玉佩,心想不若先去宜顺县城,找个当铺把玉佩换点银钱。
村落渐多。萧镶月从未出过桫椤谷,看什么都觉稀奇,问这问那。有牛在田里犁地,也要兴致勃勃地瞧上一阵。听说要去当铺,又问当铺是什么。骆孤云耐着性子回答小孩的十万个为什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通往县城的官道。
官道上人来人往,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着毛驴送货的,萧镶月都感新奇,东张西望,只觉眼睛不够看。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小孩正在左顾右盼,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眼看就要撞上,骆孤云飞身近前,一把抱住他,俩人翻滚着倒在路边,堪堪避过。
骆孤云一声闷哼,大腿上尚未愈合的的伤口撕裂开来,血流如注。
“云哥哥!”萧镶月惊呼,手忙脚乱的去捂流血处。
骆孤云痛得直抽气,脸色惨白。半晌惊魂稍定,咬牙站起来,杵着拐杖,在萧镶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前挪。每走一步伤口都在往外渗血,一阵阵眩晕袭来,黄豆大的虚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勉强支撑着到县城门口。
“云哥哥,不如你先在这里歇息一下,月儿去寻当铺罢。”萧镶月担忧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在城门边的阴凉处坐下。
“......也好。月儿快去快回,莫迷了路。”骆孤云稍一迟疑。萧镶月虽然单纯,却很聪慧。看这县城也不大,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当下点点头。
萧镶月从包袱里取出竹筒盛着的清水,小心地递到嘴边:“云哥哥先喝点水,月儿很快就回来。”
宜顺县城不算大,因地处出川要道,倒也繁华。街道两旁茶坊、酒肆林立,还有不少张着大伞叫卖东西的小商贩。萧镶月惦记着骆孤云,顾不得看这些,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当铺。
路过一个烧饼摊子,金黄喷香的大烧饼勾住了萧镶月的眼神。
嗯,这个好,给云哥哥带一个。心里想着,伸手就拿了一个烧饼,准备往兜里揣。
“一文钱。”老板道。
“......钱?”萧镶月有点懵,他从未出过桫椤谷,不知道烧饼是要用钱来换的。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没钱还想吃烧饼!”老板没好气地一把抢过小孩捏在手里的饼。一看那饼上黑黑的爪印,还能卖给谁?更是生气,咆哮着将饼又塞回给他:“今儿真是倒霉,拿着饼赶快滚,别耽搁老子做生意!”
萧镶月捏着烧饼,舍不得吃,闻了闻,放进兜里,继续寻找当铺。没走几步,街角传来的二胡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衣衫褴偻的瞎眼老头,面前摆着个破碗,拿着把破烂二胡,咿咿呀呀的拉着不怎么成调的曲。偶尔有路过的人向那破碗里扔下几个铜板。
这是......乞丐?萧镶月没见过乞丐,但是从孙太医书房的话本里读到过。咦?这样也能挣钱?心思开始活络。
刚刚在路上骆孤云给他解释什么是当铺的时候,他就在想,这块玉佩是云哥哥娘亲留下的,当了实在可惜。如果......这样便能挣到钱,就不用当玉佩了!
说干就干。萧镶月跟那瞎眼老头讨了个破碗,自己寻了个看起来行人比较多的街角,蹲在地上,从腰间掏出骆孤云帮他削的那根竹笛,呜呜吹奏起来。
哐镗!一只脏兮兮的光脚伸到面前,踹翻了破碗,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在头顶炸响:“哪里来的小叫花子,竟然敢抢我的地盘!”
萧镶月抬头,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穿着件破破烂烂红碎花衣服,一头长发乱糟糟,像个鸟窝一样顶在头上的女孩站在面前,气势汹汹。
“你的......地盘?”萧镶月不解。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瞪向那女孩。
女孩被这澄澈无邪的眸子晃得愣了一下神......这小屁孩,一看就是个软柿子,傻不啦叽的,手无缚鸡之力,应当构不成什么威胁......凭着走南闯北的江湖经验,女孩在心里迅速做出了判断。当下收起准备炸毛的嚣张气焰,一屁股坐到萧镶月身边,用肩膀蹭了蹭他:“喂,你不是本地人吧?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萧镶月。大家都叫我月儿。今年十岁了。”萧镶月生平第一次给人介绍自己,很是郑重。
“我叫张见梅,十二了。我比你大,就是你老大了。”女孩自来熟,很快收了小弟。
互通了姓名,就是朋友了。萧镶月老实巴交,将如何来到这里竹筒倒豆子地说了一遍。末了还掏出贴身挂着的玉佩晃了晃,意思就是为着要当此物才来的。
张见梅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他晃玉佩的手,警觉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是傻子不成!这么值钱的东西在大街上晃什么晃?还怕贼人盯不上你?”又指着他手中的竹笛:“你会吹这个?”
“嗯”。萧镶月老实回答。
张见梅眼珠一转,心生一计:“罢了,咱们就合伙干吧。你负责吹曲,我负责收钱。挣来的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会吹曲果然有优势。张见梅往天一个人蹲街边一整日也讨不了几文钱。萧镶月这么呜呜一吹,过往的行人都注意到街边两个蓬头垢面的小孩,纷纷暗叹可怜。不到半个时辰,竟挣到十几个铜板。
萧镶月惦记着骆孤云,把自己分到的一半银钱揣到兜里,起身要走。女孩尝到甜头,惦念着明日还要一起合伙做生意,就主动跟了上来。
路过一家药铺,萧镶月跨进去,问掌柜的:“大伯,有没有治伤的药?”
“上好的金疮药,九文。“老板头也不抬,扔过
来一只膏药。
萧镶月数数身上的铜板,刚刚买了两个烧饼,兜里只剩七文钱,正为难间。女孩从胸前摸出两个铜板递给他:“给......你明日......”想说你明日再还我。
萧镶月心中没有“借”的概念,给便是给了。没等她话说完,道了声谢谢姐姐,接过铜板,甜甜一笑。女孩后面的话活生生被噎了回去,肉痛......
快两个时辰,萧镶月还没有回来,骆孤云在城门下等得心焦,正伸着脖子张望。就见他和一个女孩飞跑过来。说是女孩,因为那头乱七八糟的长发和红碎花衣服,否则还真看不出来......
“云哥哥!”萧镶月隔着老远就大喊,兴奋得小脸通红。跑到近前,一咕噜地掏出烧饼,掏出药。叽叽喳喳的把离开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骆孤云膛目结舌。半晌不回来......竟是去做小叫花了?
“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张见梅。”一口气说完了,萧镶月才想起来给骆孤云介绍。
张见梅打量着骆孤云,羞怯怯地道:“骆大哥,你们刚来这里,有歇脚的地儿么?没有的话,不如......随我去城东的破庙凑合住下?”
张见梅是湘南人氏。半年前随母亲从老家出来寻爹爹,走到此地,母亲一病不起,去了。爹爹也没有寻到,女孩就流落街头做了乞儿。白日里讨饭填饱肚子,晚上就在城东的破庙歇息。
俩孩子搀着骆孤云一瘸一拐来到破庙。
从桫椤谷出来以后,骆孤云和萧镶月都是露宿荒野,有个破庙栖身已很满足,破庙旁边有一个泉眼,还可以洗漱。
张见梅孤苦伶仃流浪了半年,得了俩伙伴,心中欢喜。虽然穿得破破烂烂,毕竟是个女孩。手脚麻利地把骆孤云脱下沾了血的衣物洗好晾晒。骆孤云正担心外衣洗了月儿晚上没被子盖。就见女孩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破棉絮,抱来一堆干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