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型焰火一直燃放到零点时分。辞旧迎新的时刻,家家户户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硝烟弥漫,场面蔚为壮观,近在咫尺说话也听不见。鞭炮声太响,骆孤云将萧镶月拢在怀里,帮他捂住耳朵。大家笑着闹着,守岁到夜半方各自休憩。
初一早上,众人穿得喜气洋洋,孩子们排着队给长辈磕头,领了厚厚的压岁包,个个欢天喜地。
吃过午饭,骆孤云提议大家去屏西街逛逛。屏西街是城中著名的小吃一条街,外地人来安阳必去之处,春节更是热闹。萧镶月顾虑公众场合人多杂乱,有些犹豫。阿峰笑道:“少爷就放心去罢!咱们卫兵营早几天就把家家店铺都排查过了,各种突发状况也都演练几遍了,保管出不了岔子!”
一群孩子走在前头,众人跟在后面,悠闲逛着。鳞次栉比的店铺一家紧挨一家,油裹子、裤带面、凉粉、串串香、叶儿粑、桃片糕、灯影牛肉......琳琅满目,萧镶月最爱这样的市井烟火气,看得眼花缭乱,勾起无数馋虫,不知该先吃哪一样才好。
一家店铺门前旌旗招展,大大的“董”字格外显眼。一口大铁锅支在街边,一个年轻人手持大铲,正用力翻炒着锅里裹满糖衣的苕丝,花生混合着芝麻,香气扑鼻,老远都闻得见。
萧镶月张大嘴巴:“这......这不是董记的苕丝糖么?怎么搬来这里了!”骆孤云笑道:“前些日子派人去李庄接春姨他们的时候,记起月儿心心念念的苕丝糖,顺便去县城打听了一下,董老板已身故,儿子传承了他的手艺,还在县城里谋生。年轻人想来大地方发展,便顺道带他来了安阳。”萧镶月瞪他一眼:“顺道?月儿不过是念叨了几回想吃苕丝糖,云哥哥就大费周章,将人家的店也搬了来......”环顾四周:“看这架势,为着月儿逛街,整条街都戒严了罢?”骆孤云知他不喜搞特殊化,更不愿因自己劳师动众。陪笑道:“月儿难得逛一次街嘛,也就两三个小时,不耽误老百姓的营生......”
一整锅新鲜出炉的苕丝糖被全部买下,人手拿着一块,吃得津津有味。萧镶月塞了一大砣在骆孤云嘴里,调皮笑道:“云哥哥劳苦功高,也吃一块罢......”趁周围人不注意,偷偷在他脸上嘬了一口,悄声道:“云哥哥的心意,月儿如何不知?只是以后切不可如此兴师动众,今日也有些乏了,咱们往回罢......”
骆孤云心跳漏了一拍......好哇!月儿越发会使坏了,竟敢当众调戏夫君......
初五大早,骆孤云练完拳脚回屋,捧出一套大红对襟短褂。萧镶月慵懒地躺在床上,瞥了一眼:“正月初一都过了,穿这么鲜艳作甚?”他神神秘秘地笑着:“月儿今日要压轴表演呢!”萧镶月瞌睡也醒了,坐起来,诧异道:“云哥哥又玩什么花样?”
骆孤云道:“今日官兵们在卫兵营的校场搞新春联谊会,大家不是都想看月儿击鼓么?最后一个节目,月儿就让那些新兵蛋子见识见识!”
“真的?”萧镶月眼睛一亮。他最不愿让别人失望,那天在军营突然发病,答应士兵的事情没有做到,总有些遗憾......心下感动,顺势将人按倒在床上,翻身骑在胯间,摇头晃脑道:“知我者,孤云也......”
骆孤云无可奈何地摇头,月儿可真是越来越皮了......见他俏生生的模样,小腹一紧,抱着人一阵疾风暴雨般地狂吻,下身已硬挺如铁,待要深入,又想着宝贝今日要击鼓,极耗体力,可得顾惜着点。强压下升腾的欲火,将人放开,咬牙切齿道:“暂且饶了你,待今晚上哥哥再好好收拾月儿。”
卫兵营的校场上,数千军士围坐在地。司号手和那天树林里的几个士兵在前排,见着红衣猎猎的萧镶月登场,拼命向他挥手,兴奋得掌心都拍红了。
骆孤云之前思虑再三,觉着让月儿击鼓之举实在有些冒险,可又不忍让他留下遗憾。校场上人多,他手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特意等前面的节目都结束了,才让萧镶月出现。
舞台上架起数面不同形状的大鼓,红衣翩飞的俊美青年舞起双臂,在大
鼓间穿梭腾跃。雄浑磅礴的鼓点瞬间夺去了人的心魄,鼓声带着滔天气势冲击着人们的耳膜。士兵们随着鼓点的韵律唱响军歌,歌声雄浑,鼓声激越,场面撼天动地,令人热血奔腾。一曲歇罢,校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萧镶月眼波流转,示意站在舞台边的东东递上一柄琵琶,将手上的鼓槌交给东东,让他在一面大鼓上敲打着节奏。自己双手反弹琵琶,身子腾空,飞身用脚击鼓,动作劲健而舒展,迅疾又和谐,身姿曼妙,翩若惊鸿,宛如凌波仙子,简直神乎其技!
铿锵急促的琵琶声与雄浑的鼓点交相辉映,充斥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台下的观众看呆了,也听呆了。
骆孤云与一众高级将领坐在第一排,也是被惊住了.....月儿这惊世绝艳的美,在舞台上愈发像太阳一样的耀目!阳刚与柔美在他身上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反弹琵琶如仙人妙手般鬼斧神工,魅惑人心,颠倒众生!
一曲奏罢,校场上先是雷鸣般的掌声和轰然叫好声,接着变成了有节奏的拍掌,持续不停歇,竟是不想让萧镶月下台的意思。
骆孤云见他因刚才奔跑腾跃,拨弦擂鼓,大冬天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缕头发贴在额上,胸口起伏,显是累得不轻。不由有些恼火,感觉自己失算了......月儿太受欢迎,这一上台就脱不了身,竟变成了专场音乐会,把人累着了如何使得!
坐在一旁的易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凑近耳边调侃道:“这些新兵蛋子,可知某人心尖尖都疼坏了......这是要把咱们总司令架在火上烤的意思?不然大哥上去帮你那心肝宝贝解围?”
台上的萧镶月一再鞠躬致谢,还是掌声不歇。给一旁的叶东良使了个眼色。东东会意,搬来一柄大提琴,又抬上一把凳子,将麦克风调整对准了他。萧镶月俊逸的身姿坐下,款款道:“镶月多承将士们厚爱,将这首《安和曲》献给各位,希望大家喜欢。”
早上骆孤云说今日要击鼓,萧镶月便做了些准备。东良今年刚二十出头,天赋出众,毕业后留在天年音乐学院任教,算得上他的亲传弟子。想着那天答应士兵们用琵琶演奏,就让东东击鼓配合。又觉得战曲虽好,可和平更可贵。若能演奏《安和曲》给大家听,就更完美了。大提琴音色浑厚丰满,很适合表达这首曲子的意境,便将琴也搬来了现场。
柔和,安详的旋律透过扩音器回荡在校场。没有很好的音效,也没有炫目的技巧。好似寒冬里忽有春风拂过,又似清澈平静的河流在汩汩流淌,流进听者内心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暴戾和黑暗无处可藏......
琴音已歇。没有掌声,隐隐有啜泣声。士兵们肃然起立,纷纷脱帽致敬。萧镶月深深鞠躬回礼,翩然下台。
骆孤云赶紧上前,将披风给他罩上,疼惜道:“这大冬天的,褂子都汗湿了,冰凉地贴在身上,当心着了风寒!赶紧回去洗澡更衣罢......”
今年元宵恰逢骆孤云三十五岁生辰。过去这些年,骆将军率军抵御外侮,抗击日寇,保得一方平安。安阳百姓对他感恩戴德,当菩萨一样的崇敬。社会各界早早就开始安排庆祝活动。城内群众自发搭建了无数拜寿台,祈愿总司令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艰苦抗战八年,三十岁生日也是草草过了,如今仗打赢了,军中将士也认为今年应该好好操办一番。全国的军政要员、商界巨贾、电影明星、戏剧名伶、社会名流,早几日便陆续云集安阳城。各种贺寿酒会,精彩大戏,一台接着一台,端的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整个安阳都沉浸在隆重的喜庆氛围中。
骆孤云和萧镶月不管外界的喧嚣,自顾自清净,大部分时间呆在骆府,深居简出。有重要人物来到,才间或短暂地出席应酬一下。
元宵节前一天,俩人悄悄去了趟郊外,拜谒骆其峰夫妇的陵墓。
十余年过去,周围的苍松翠柏愈发茂密。大理石的墓碑风吹日晒,已有些岁月的痕迹,萧镶月抚着墓碑上“儿骆孤云,婿萧镶月”几个律气庄严的大字,悠然出神。骆孤云揽着他道:“早当与月儿回桫椤谷祭拜爹娘的坟墓,奈何身不由己。如今也是一举一动都不得自由。咱们便在此焚香叩拜,遥祭爹爹和娘亲,恳请他们原谅罢。”
俩人面朝西南方跪下,萧镶月神情平静,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几句,又伏地叩首,反复不知磕了多少个头,竟似要长跪不起。骆孤云赶紧将他搀起来,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今晚还要出席美国特使和中央委员的欢迎晚宴,咱们往回罢。”
次日便是元宵。
一大早平阳城里鞭炮声此起彼伏,舞龙耍狮,热闹非凡。各处拜寿台排起长龙,民众不惜排队几个小时,也要亲自在总司令画像下鞠躬致敬,点燃一盏长寿灯。
午时举行了盛大的生日宴会,款待各方来宾。骆孤云发表简短致辞,感谢大家莅临安阳,共庆今朝。此后自当更加勤勉,尽忠报国,不负诸君之期望,党国之栽培......中央专员、美国特使和各方人士也纷纷发表祝寿贺辞,一时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