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可知 第28节
她好像还说过,吃醋就是不信任她。好霸道啊,直接剥夺了他计较的权利。恋爱是互相之间的事,她有委屈伤心、难过不安,他虽然很少说,但也全都有,不是用一句信任就能轻易打消的。她明白得太晚了。
邹牧见她迟迟不说下去,问道:“男朋友怎么了?”
贺加贝垂下眼睛:“男朋友……他很不安,我们吵了很多次。我的叛逆期好像来得比较晚,越是这样,我就越要留下来,而你的话,刚好让我坚信,我肯定可以做好。”
“这么说也算是歪打正着。”
邹牧边说边打量她,贺加贝看出他的眼神意有所指,但他又不明说,叫她觉得很不适,眉毛渐渐拧起来。
他这才松开视线,感叹道:“念念不忘,真让人感动呐。”
她立马否认:“我没有念念不忘。”
“这几年你们见过吗?”
“没有。”
“有联系吗?”
“也没有。”
邹牧肯定中带着点疑惑:“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有心,想找一个人不是件难事。”
贺加贝懒得打哑谜:“你又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可惜,听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这样分手了,你后悔吗?。”
她把他的话在心里默默重复一遍,时隔几年,这还是头一回审视分手的选择。她不得不承认,放到现在,自己完全可以更从容,可身处其中时,谁又能跳脱出来窥见全貌呢?但用事后的标准来判定当时的对错,没有意义。
贺加贝低头一笑:“是,现在看当然不是大问题,可是那时候,简直是死路一条,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重新开始。”
“那么现在对你来说也是死路一条,除了辞职没有折中的办法吗?”
她抬起头,还没开口。邹牧已经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不过你要走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你既然想好了,那就别后悔。”
贺加贝办完离职,出去旅游了一圈,回来后决心转行,招聘网站翻了又翻,却不知道往哪一行转。
贺峰说:“找不到就不找了,现在不是流行做全职女儿吗,你安心待在家里,我每个月工资分你一半,等过几年退休了,我们一起去环游中国。”
方敏说:“不要听你爸爸胡说八道。工作还是要有的,你年纪轻轻总待在家里干什么,会跟社会脱节的。”
孟元正知道她找工作一时没头绪,撺掇她去他的工作室帮忙。
风头暂时过后,舒琰提议要和他一起开个工作室,孟元正一朝被蛇咬,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最后舒琰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他。工作室虽然小,但有家长口口相传互相介绍,学生倒也稳定地一个、两个增长着。孟元正因此对她刮目相看,从崇拜,渐渐到花痴。
每天晚上,舒琰做饭,他就拉着贺加贝回忆往事,从“破产”后舒琰如何温柔地安慰他,说到她多么坚定地说服自己,又多么认真地上课、多么高效地管理工作室……最后会严正警告她:“晚上你也得洗碗。”
贺加贝说:“我买的菜。”
“手机下单有什么费事的?”
舒琰听到似的咳嗽一下,孟元正立马大声说:“贺加贝,你就别跟我抢了,晚上我来洗碗!”
贺加贝很看不上他这副模样,小声吐槽:“你怎么是条舔狗呢?”
孟元正还很骄傲:“你管我,我爱舔谁舔谁。”
她默默翻个白眼:“我才懒得管你,但我劝你真诚点,你那些话一听就不是发自真心的,舒琰怎么可能喜欢你?”
但他非要犟:“怎么不是发自真心?我就是真心喜欢她,才觉得她哪里都好。”
贺加贝聊不下去,钻到厨房给舒琰打下手。
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她切切实实躺平了大半年。每逢上课,就去工作室帮忙,负责签到、点名、接待家长之类的杂事。没课时就去爬山,林深人少,她坐在台阶上放空,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没人打扰,可以自言自语地说着烦恼、心事,或者回忆往事,山无言地倾听着,风从林间穿过,把它们带去很远的地方。
她偶尔会想起带她来这个地方的人,想起他的眼神和他的笑,也想起他们的拥抱和争吵,可是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她回忆那些画面,像在看别人的故事,早已无法体会当时的感受。
她真的没有恋恋不忘,甚至,张弛长什么样,她都快忘了。什么都删了,连张照片都没留,唯一的一张是高中毕业合照,她和舒琰站一起,孟元正和张弛在后面一排,就像四个人最开始的座位一样。但从那时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他说不定变胖了、近视了、还驼背了……擦肩而过时,她肯定认不出他。
也说不定,他会更成稳、更冷静,还会牵着别的女孩子,两人亲密地耳语,根本不会看到她。
那样最好了。她也一定不会认出他,而且就算她有那样的想法,也没有那样的动力了,时间如流水,一日日稀释着内心的波动。
全都过去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份工作。
贺加贝站起来,拍拍衣服上沾着的枯枝,沿小路走到底,眼前开阔起来,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这也是很重要的小事啊。”
她在这一瞬间想明白,还是想做记者。这一行干久了,总归还是有感情的。
*
过完年,贺加贝入职了一家小小的杂志社,新工作的第一次采访又是在师大,冥冥之中有种重新开始的感觉。
这次的选题和丧亲群体有关,她要见的戴同知刚好是这方面的专家。采访见缝插针地约在两节课之间,时间不可谓不紧张,偏偏戴同知也很紧张,因此过程很不顺利。
出师不利,多少有点沮丧,贺加贝已经做好再来一次、或者好几次的准备,索性和她闲聊起来,结果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不知不觉闹钟响起,提醒戴同知该去上课了。两人只好意犹未尽地作罢。
贺加贝重新约了时间,准备和她一起离开,正收拾东西,看到笔记本上刚刚记下的重点,忙提醒道:“您说要给我推荐志愿者的,可别忘啦。”
戴同知马上拿出手机:“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现在就给你联系。”
“我看您缺个助教提醒您。”贺加贝拍拍胸口笑道,“我怎么样?”
“好啊,就怕你不来。”戴同知也笑起来。
就在她们的笑声里,半掩着的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有点熟悉。
贺加贝的笑顿时止住,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又不太确定,正想看看,脚步声已经近了,声音也更清楚了,她怕是真的,倒不敢看了。
但那人的声音却无法阻拦地传入耳中,他语速较慢,句与句之间的停顿总是更久些。他说一句,她几乎能说十句。她嫌他啰嗦时,总是飞快地说话,叫他完全插上嘴。他便一句都不说了,直接把她捉到身前亲。他一亲,她就脸红,一脸红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贺加贝已经不能更确定那是谁。
一个真心喜欢过又多年未见的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真叫人措手不及。
她原本就犹豫着要不要看一眼,身体要转不转的,这下更是完全僵住了,但余光里却已经出现张弛的身形。她因此更觉得上半身正以一种怪异又别扭的姿势扭曲着,准叫人一眼看出端倪。
但身边的戴同知已经站起来:“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贺加贝也不得不起身回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好。
张弛微微点了下头,很客气的模样,完全没有旧识的熟稔。
戴同知紧接着和他交代几句,贺加贝就站在一旁等着。背包诡异地沉重起来,她不得不把肩带缠在手上,紧拽着往上提,仿佛只要一放松,它就会砸在地上,发出惊人的巨响。然而这包越来越沉,手臂也越来越酸,她默默调整呼吸,视线却忍不住扫向张弛。
和最后一次见到时比起来,他倒是胖了点,身形依旧高瘦,头发更短了,穿着件长风衣,整个人倒显得更精神了……她没主意,不知道该先看哪里,但他整个人的形象,和记忆中的样子一点点匹配起来,那些以为已经模糊、淡忘的日子,瞬间清晰地闪着光。
而他全神贯注地听着,还时不时确认些细节,视线没有过一丝移动,这就使得她瞬间失去了兴趣,别开眼看戴同知。
戴同知忽然惊叫一声:“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贺加贝迅速背上包:“我跟您一起走吧。”
三人在教学楼前分开,她小跑着离开,贺加贝看了一会儿才回头,张弛居然还没走。
他这会儿倒是在看她,目光冷淡而平静,视线一对上,他先笑了下:“居然在这儿遇到你。”比起刚刚的不熟,好像熟悉了些,但比起他们之间熟悉的程度,又礼貌了些。
贺加贝也用相同的口吻说:“是啊,好巧。”
“戴老师说你要跟着我们体验一下。”
“对,积累采访素材。”她用更轻松的语气补充,“恐怕要麻烦你了。”
张弛嗯了一声,很轻,像个语气词,没什么实际含义。
贺加贝接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言简意赅:“我在这儿做志愿者。”
“这样啊。”她其实没什么兴趣,但仍尽力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很随意地谈论着工作,这重逢的场面波澜不惊,反倒让她有种溺毙感,呼吸也困难起来。
贺加贝做了个离开的手势:“我有事,先走了。”
张弛微微颔首:“好。”
转身时,脸色便垮下来,刚刚心潮翻涌,表情恐怕不会好看。邹牧说她沉不住气,总是把想法写在脸上。她明明已经学着隐藏了,但张弛是比她厉害得多的高手,遇到他,她总是淡定不了,只能在实在隐藏不了之前落荒而逃。
走出好几步,张弛在背后叫她。
贺加贝没听清,停下等他。
他脚步有些急切,快到面前时,打开手机递过来:“加一下微信吧。”
这样子和刚刚的冷静截然不同,贺加贝一时恍惚了,以为这是他个人的行为,惊讶地看着他,完全顾不上管理表情。
张弛见她不动,手机收回去:“我把时间和地址发给你,你怎么联系比较方便?”
她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想太多感到懊恼,匆匆掏出手机:“微信就好。”
叮声之后,箭头转了几圈出现他的信息。还是那个头像,还是那段熟悉的画在草稿纸上的线条,她也还是看不出是什么。贺加贝心头忽然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是因为他用了很多年没换,而是感觉有什么从久远的过去一直延续到现在。
她下意识抬头,却看到张弛飞快地在自己的微信后面备注“贺加贝”。
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又灭了。
第30章 他不必再自作多情
张弛到家,一进来就看到门口躺着一“滩”猫,他跨过去,转身进卫生间洗手,一只爪子忽然伸过来,好奇地抓着水流,但连续几次都是徒劳,还差点滑进台盆里。他在心里骂了声笨猫,它好像听到一样,呲着牙表示不满。他干脆关了水,它便跳下洗手台,蹿出去跃到柜子上,走了几步又飞扑下来,兴奋地奔来跑去,最后蹦上茶几,偷偷靠近他的杯子。
“瞳瞳!”张弛制止它。
它一扭头,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小饮水机前。
张弛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它嘬水喝的动静。
这种时候最能体现养猫的好处了,有它在,家里便有生气,无论带着怎样的心情从外面回来,一见到它安逸地吃吃喝喝睡睡,便也觉得放松。
其实最初是打定主意要送它走的,只等领养的人过来,他对猫不感兴趣,所以具体的细节,谁发的帖就找谁。然而那天下午并没有人联系他,他才反应过来,他想用猫骗贺加贝回来,而她刚好用猫拖住他。
其实大可不必,她一走了之,他就算有心,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时间又卡得刚好,学校里一堆事,他不可能整天在报社楼下蹲守。张弛疑惑,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策划的这次离开?他也不由得佩服她,前一天晚上那样缱绻多情,隔天就这么翻脸无情。
至于猫,没人领养,他也不想养,干脆丢给叶漫新。
从夏天到冬天,他按部就班地毕业、旅行、回来接着工作。时间明明过去了,却像停滞了。
有一天叶漫新气冲冲地打来电话,说妹妹和猫打架,眼皮被抓破了,要他赶紧来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