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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可知 第37节

  “是吗?”贺加贝弯腰抱起瞳瞳,仔细看了几眼,而后狡黠地问,“和我的名字一样,你到底是在叫它,还是在叫我?”
  张弛低头笑着,含糊其辞:“都是啊。”
  “可你不是不喜欢猫的吗?”
  “瞳瞳是瞳瞳,猫是猫,它们不一样。”
  贺加贝切了一声:“这是猫舍买的吗?还是领养的?”
  张弛看她一眼:“你没认出来?”
  刚止住的泪意又控制不住了。贺加贝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儿,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遗憾,可她同时也觉得庆幸,和时间的一场豪赌,他们险胜。
  张弛穿好袜子站起来,就见她深深地看着自己。他收拾好回来,她仍这样看着自己。
  “怎么了?”
  “其实我去看过你的毕业展,可惜没人跟我讲,我也没看懂。”
  “我经常去爬山的,但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你。你为什么不去啊?”
  张弛看到她的眼泪又滑下来,用指腹蹭掉:“我现在很少去了,因为要做志愿者,事情很多,也没什么时间。”
  “我有一次去你家找你了,到了门口又不敢下车,其实下来也没什么,我不知道你还住在这里。”
  “还有……”
  要是早一点遇到,是不是遗憾就可以少一点。
  张弛拿起外套裹住她,截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好了桐桐,别再想了,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贺加贝却紧抓住他的手,脱口而出:“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既然没有不可协调的矛盾,也没有耿耿于怀的误会,既然彼此还念念不忘,她觉得答案是理所当然的。但好一会儿,张弛都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叫她瞬间紧张起来。
  她手上松了些,心也一点点往下坠:“你……不想吗?”
  张弛用力反握住:“你认真考虑过吗?”
  贺加贝答不上来。
  张弛替她答了:“上一次,你说我们并没有真正了解,就仓促地在一起了,所以分手是必然的。现在我们中间又隔了好几年,而且这几年的时间并不是暂停了,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彼此可能更不了解了,你确定我们要这么快就在一起吗?”
  她沉默着,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她的冲动先于理智,而他的冷静多于热情。
  张弛继续道:“没关系,你可以考虑一下。说我心有余悸也好,说我胆小也好,总之,我可不想再被甩一次了。”
  她低声道:“你以前没有和我说这么清楚过,总是模模糊糊的要我猜。”
  “我就当这句是在夸奖我这几年进步了吧。”
  他特意说得很轻松,贺加贝终于被逗笑:“我劝你口气不要太大,我可是有很多人追的,你小心我转头就和别人在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只能勉强在口头上祝福你一下。”
  过去的感情能否恢复?这必须经过检验。但相爱的人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互相试探。
  贺加贝伸出手:“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张弛笑着拉起她,顺势抱住:“好。”
  出租车行驶在细密的雨幕里,车窗上雨滴汇聚起来,每一个水滴里有一盏昏黄的路灯。贺加贝看着窗外,张弛坐在另一侧,他们都没说话,但彼此的气息萦绕在身边,一想到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笑脸,就觉得十分幸福。
  车停在小区门口。
  张弛把伞递给她,又给她拉上外套的拉链,见她还是不走:“还有什么事吗?”
  贺加贝举着伞越过他的头顶,一直看着他。
  原本觉得在她想清楚之前,不该有太亲密的举动,但这念头仅限于想想,他实在忍不住不靠近她。张弛亲了下她的额头:“快回去吧。”
  天上下着绵白糖一样的细雨,路灯将黑夜斜切成两部分,贺加贝就站在那道亮光中,撑着伞回头看他。他挥挥手,她也挥挥手,转身走进黑暗里。
  过了会儿,手机震了下,贺加贝发来两条消息,第一条报告自己到家了。第二条说,我这个月都没睡好。
  张弛正要回,她又发来第三条:但今天晚上一定好梦。
  第39章 身体也要了解了解
  “所以昨晚睡得好吗?”
  “不太好。”
  “为什么?”
  “因为太开心,所以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闹钟就响了。”
  贺加贝靠着地铁扶手打了个哈欠,传染似的,电话那头,张弛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她不禁笑起来:“你也没睡好?”
  “熬夜画画了。”
  “干嘛熬夜画?”
  他懒懒地嗯了声:“灵感突然爆发。”
  贺加贝的脸蓦地一红,幸而到站的播报响起,紧接着停车、开门、再关门、启动……稍微安静些,才听到张弛在说话。
  “这么早出门,今天工作很忙吗?”
  “有两个采访。”她有点抱怨地回答,心想早知道应该错开安排,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了。
  “我今天要接着昨晚继续画,下午还要去找戴老师……”
  他的声音夹杂在地铁的杂音中,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里。回想昨天这个时候,还在为他的捉摸不透感到困扰。贺加贝忽然感慨:“真好。”
  张弛一愣:“什么真好?”
  “没什么,就是想这么说一下。”
  他那头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饱含笑意:“嗯,我也觉得真好。”
  他肯定听懂了。贺加贝轻声叫他的名字,他也轻声应着。人声嘈杂的早高峰,两人却说着悄悄话。贺加贝环顾四周,脑袋低下来,心不在焉地用指甲刮着帆布包上的图案,想找个安静的间隙和他说话,但各种杂音连续不断,始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干脆放弃不说了。
  这感觉真奇妙,她渐渐从杂音里分辨出有小孩在背古诗、有人在接电话、还有游戏的音效……虽然完全听不到张弛的声音,但想到他在电话那头和自己一样,无聊又专心地听着这些杂音,又觉得他好像就在身边。他们真的还需要再了解吗?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真好啊,一早上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真好啊,喜欢的工作、知心的朋友,父母,还有他,所有她爱的和爱她的,全都围绕在身边,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时刻了。
  贺加贝沉浸地想着,直到张弛提醒:“你没有坐过站吧?”
  “怎么可能?”她悠闲地抬头,眯着眼看了看显示屏,猛地站起来,“啊!真的坐过了!”
  直到下午,张弛想到这件事,仍觉得好笑。
  戴同知说到一半停下:“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他回过神,捏了下自己笑酸的脸。
  戴同知摇摇头:“让我猜猜,和桐桐和好了?”
  张弛不自觉又笑起来:”算是吧。”她平和而温柔,给人的感觉像家里的长辈,比如奶奶或者外婆,他很愿意和她聊天。
  戴同知喝了口水,示意他说说看。
  “我们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并且这次想先好好了解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在一起。”
  “了解什么呢?”
  张弛却卡壳了,他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觉得,可能是我需要了解自己。”
  说开的时候,自然很激动,送她回来后,满脑子都是她撑着伞在路灯下挥手再见的样子,然而那样子慢慢淡下去,后悔的想法却一点点占据了他的内心。
  上回在一起时,他让她流了那么多眼泪。尽管戴同知曾经劝慰他,那些眼泪不一定是因为他才流,他把太多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但他没法不这么想。分手后也觉得早晚会有这一天,他拖累了她,她本该更开心。
  张弛花了很多时间从那场失败的恋爱中吸取教训,最开始埋怨她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直到某天,互助小组成员向他表示感谢,这当然不只一次,他照例下意识否认,却在那一次忽然意识到,实际上,是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也不值得被喜欢。
  他试着为这样的想法回溯源头,不可避免地想到年幼时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想到自己为了平息争吵,学着观察他们的脸色,并小心地判断怎么做才不会引燃战火。也想到逢年过节,被踢皮球似的在两个家之间来来回回。他得找个理由,让自己从这些事中解脱出来。
  或许是出生得太早了,父母那时候太年轻,又刚结婚,两个大孩子本来应该先享受生活,结果却冒出个小小孩,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同样在二十几岁,他连一段恋爱都处理不好。而他们已经结婚好几年了,要处理工作、生活中的各种琐事,还要养一个不省心的小孩,焦头烂额的情形可想而知。人一烦躁,难免会吵架,吵得多了,离婚也是可以理解的。
  戴同知感到匪夷所思:“你又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那是他们的课题,不需要给他们找理由。”
  张弛想了想,觉得并非如此,因为他在理解的同时,也很埋怨他们,为什么要把战火波及到无辜的他身上?有时看到他们各自的新家庭,他会疑惑,你们各自就这样翻篇了吗?看到天真无邪的妹妹,他甚至可耻地嫉妒着,难道他是个试错品?
  他不得不承认:“戴老师,我其实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我记忆中,我们一家三口有过一段很温馨的日子,只是不知道从哪天起,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我都无法释怀。我告诉自己他们也很不容易,这样会让我更容易接受这件事。”
  戴同知问:“如果事实和你的理由不一样呢?”
  “没关系,我既然接受了,就放下了。”
  “所以你的父母对你影响还是蛮大的。”
  他看似坦诚地点点头:“它确实影响了我。”紧接着又开始找理由,“但我也觉得不应该把所有的事都归咎于和他们的关系,至少成年后,我可以独立思考和判断,应该要学会自洽。”
  戴同知听着听着就笑了:“别的不说,你的父母倒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张弛张弛,亦张亦弛,这是在叫你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这是个漫长的、需要学习的过程,他还没准备好,贺加贝就出现了。他虽然已经能清楚地认识到性格中糟糕的那部分,犹豫、纠结、矛盾、拧巴……却还没有好的办法解决它们。
  张弛叹气道:“我不确定能比上次做得更好。说实话,我说要再好好了解一下,八成是下意识给自己找了个逃避的借口。”
  “但是能认识到已经很不错了。要允许自己有缺点,也要允许别人有缺点。”戴同知说,“再说了,桐桐会有自己的判断。”
  张弛想着她的话,回家的电梯上,给贺加贝发消息,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她回了个摇头的表情。
  “那……”这行字还没打完字,电梯就到了,外卖小哥进来,张弛出去,刚刚说没空的人站在门口,正拿吸管扎开奶茶。他满心的纠结在看到她时,只剩开心。他更觉得自己好笑了,她在眼前时,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贺加贝是采访完直接过来的,原本要进去,想了想还是等在门口。他不是觉得自己不够明显吗,那就明显一点好了,让他愧疚地看看自己又累又饿地等了多久,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早,只看到了她悠哉悠哉地点了外卖玩手机。
  张弛慢慢走过去:“怎么不进去?”
  贺加贝镇定吸了几口奶茶:“我不知道密码。”
  他难以置信地笑了下:“你在开玩笑吗?”
  她点点头:“本来就是啊,你又没告诉我。”
  张弛无奈地倚着墙,歪头看她。她想笑,咬着吸管忍住。他倒先笑起来,催促道:“快开门。”
  贺加贝演不下去了,转过身一边输密码一边嘟囔:“密码还是要经常换的,万一被别人猜到溜进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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