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为君者,遇败局之时,不以甲兵补阙,不以谋臣图存,反掷红粉为盾,输蛾眉作质,何其卑也!国之不国,始于轻贱万民,尤贱女子!视女子为器物,供你们随意交易,何其荒谬!你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真贻笑大方,你们才是最当诛之人!”
  这还只是其中摘抄的一部分,原文是洋洋洒洒一大长篇,引经据典将楚怀君等人全骂了个遍,连‘不配为君,不配为人’的话都骂出来了。
  论起来,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并不低,但仍旧逃不过随时都会当成交易物品‘嫁’出去的命运。
  当初李华殊都被逼得交出兵权,被原主折辱成那样,这件事本就一直是赢嫽的心病,让她对和亲、献美这种事非常反感。
  在战火中无辜的百姓、沦为政客牺牲品的女子、孩童,都会激发赢嫽的怜悯之心,所以在对外出兵时,她要求晋国的士兵不能伤害这些无辜人,更不能踩坏百姓的庄稼,就算是敌方的也不行,否则军法处置。
  先是西夷,再到巴蜀,然后是犬戎,晋军都严格执行她的命令,以前那种蝗虫过境般的烧杀抢掠都没有,才能那么快的让三地的百姓臣服于她。
  这篇文章字字珠玑,将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抨击的连人都不是,还反其道而行,可怜和同情那些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女性,为她们鸣不公,也道尽了她们被和亲之后的悲惨命运。
  当文章中的内容经过口口相传,传到那些已经失去自由的女子耳中,不管她们从前是什么人,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又或者是为了谁办事,可听着这些话,她们无不动容,愣怔的流下苦涩的泪水。
  吃饭的时候赢嫽就看到纵长染的眼睛肿成核桃。
  “你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
  纵长染埋头喝汤,不争气的泪水涌出来滴入到汤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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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降温了,山里本来就昼夜温差大,现在更冷了,狸花都开始烤火了,大黄也开始团成一团睡觉了。
  第85章
  她找了个机会把纵长染叫过来单独问话。
  “你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还是楚怀君又派人来找你了?”
  这些天小破孩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了也不吱声,她也是为这小破孩操碎了心。
  纵长染低头抠手指,还是闷着不肯说。
  “不说拉倒,我还不想管了呢。”她还有一堆事要忙。
  纵长染看了她一眼,嘟囔:“你才不会。”
  “什么?”
  “你不会不管我的。”
  赢嫽都让她气笑了,“你个小破孩,这是吃定我了啊。”
  纵长染哼了一声。
  “到底因为什么事?说。”
  纵长染犹豫了半天才说:“那个赵鸢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打算怎么办?真要把人收下?这事要让李华殊知道了,她哪儿还有心思为你打仗,肯定就闹着要回来了。”
  因为赢嫽写的那篇文章将古往今来送女和亲的人都骂了进去,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其中楚国的楚襄最推崇她的文章。
  但同样她也将自己架到了高处,不是同情这些可怜女子么,那就把人送来你这里,看你会如何处置她们。
  赵景阴险,齐侯也是个不要脸的,竟然真的将赵鸢转赠给赢嫽,人都已经到半路了。
  齐侯对外放话说赵鸢是自己的外甥女,原先被送来齐国本就有违公序良俗,他是看在赵鸢可怜的份上才留人在齐国的,现在赢嫽既然有怜香惜玉之心,那他就成人之美,为赵鸢寻一个更好的归宿。
  收下赵鸢,必定会让李华殊与赢嫽离心,若不收,赢嫽就是沽名钓誉,嘴上说的好听,事情真要到了她身上,她也一样是冷血无情,以后哪儿还有脸说别人。
  纵长染都替她着急。
  赢嫽弹了一下纵长染的脑袋瓜,没好气道:“你当她是你啊。”
  纵长染捂着脑门,“难道她就一点都不介意?”
  “我与她早已心意相通,此生我非她不要,除了她,旁的都入不了我的眼,她早知我心意,又怎会为这等芝麻小事伤感,你也未免太小瞧了她。”
  外头的人不知她跟李华殊是两情相悦,只当她是想利用李华殊才会这样逢场作戏。
  这样的谣传和猜测她先前不知听了多少,也担心过李华殊会多想。
  在李华殊没去西北之前她就赌天咒地的发誓自己心里只有她,当时李华殊还说她傻,说自己知道她的心意,无需多说别的。
  而且,以她对李华殊的了解,这人就不是个会纠结于情长情短之物的,更不会为了争风吃醋就置战事于不顾。
  若是将李华殊当成这样的人,那真是极大的侮辱。
  她不知赵景齐侯等人打的什么算盘,但若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李华殊,待血狼卫踏入赵国牟城那天,李华殊定会用自己手中的长剑斩了赵景。
  纵长染愣愣的,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可是人心是会变的。”
  不知是说自己还是在说赢嫽。
  赢嫽将手掌覆盖在舆图上,掌心之下就是西北,自信道:“我对她之意永远都不会变,哪怕我死了,我的心也属于她。”
  她不能决定别人,但她知道自己一旦动情,必定是此生不换。
  这句话让纵长染的心狂震,她成长于阴沟,见最多的就是算计跟利用,从不信这世上会有真情。
  从书房出来,纵长染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头看——
  赢嫽坐在案前在认真写着什么,低垂的眉眼柔和,没有君王的锐利威严。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没架势的人,肩负起了一国之责,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晋国不再任人欺凌,更是护住了她身边的所有人。
  看着这个人,纵长染咬唇,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被当成一件物品送来送去,赵鸢如同木偶坐在车驾内。
  车驾入了雍阳城,车轱辘压过平整干净的路面,鼎沸的喧闹声一下子就将赵鸢包围,让她僵死的面容有了些许鲜活。
  赵国、齐国、魏国都在打仗,在战火中的百姓苦不堪言,秋收上去的粮食全被征走用作军粮,百姓无果腹之物。
  唯有从晋国来的商队愿意低价卖一些红薯给百姓充饥,还好心叮嘱将红薯藏一点起来,待明年开春种下去就能有几倍的收成。
  叮嘱是好的,可外头不比晋国百姓有自己的地,种出多少粮食只要按时交了税,剩下就是自己的,且开垦荒地的前三两年都不用交税,种多少得多少,从前两年开始就没听过晋国强制征税的。
  今年巴蜀那边的粮食还更丰产,百姓家里都有余粮,北上的晋军在军营里还天天有肉吃,这哪是外头能比的,就连一向富饶的楚国,百姓也没这般好日子。
  赵鸢从未离开过牟城,居住在女公子府时赵景也不曾短过她吃喝,对外面的世界她一点儿都不知道,是一路从赵国到齐国才看见百姓的日子有多苦。
  她曾生出怜悯让随行的侍女给那些可怜的百姓拿一点吃的,侍女没理她,还警告她别多管闲事。
  她见过赵、齐、魏三地的百姓,都是一样的瘦骨嶙峋,神情麻木,独独晋国的百姓脸上有笑容,路过那些村庄时还能看到不少孩童在大树底下玩耍,手里拿着糖或者点心,绕着大树背三字经。
  赢嫽写的那篇文章她看过了,她对赢嫽治下的雍阳城生出几分好奇。
  此时便再也忍不住小心的将小窗开了一条缝,从细缝看到了城内的热闹景象。
  路边叫卖采买的人络绎不绝,看打扮有些还不是中原人,深目高鼻,怪模怪样。
  有玩杂耍的在胸口碎大石、钻火圈、踩高跷……赵鸢有些看不过来,车驾都使离了热闹的主街,她还恋恋不舍。
  原来这就是雍阳。
  .
  人都送来了,再送回去显然不现实,赵鸢回不去齐国,更回不去赵国,若是不能留在雍阳,便只有死这一条路在等她。
  赢嫽有同情心但不是傻子,人肯定是不能进国君府,她也没过问,只是让先月找个住处给赵鸢。
  至于这位从来没有被赵王承认过的女公子想干什么就由着去,前提是不能惹事生非,若惹了事,按晋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先月没有出面,是让先语去安排的。
  王公贵族多得是要遮遮掩掩不能示人的丑事,赵鸢非赵王亲生一事是遮不住的,单看赵鸢这出色的容貌,是个人都会觉得她并非赵王血脉。
  先语脑中掠过千万思绪,面上却一丝不显,礼节也一点不错,浅笑道:“女君今后就住在此处,诸事都已安排妥当,女君有何要求亦可提。”
  赵鸢识礼的福了福,“多谢。”
  声音就如她的人那般纤弱,皮肤也近似雪一样的白。
  先语细看了看才问:“女君可是有旧疾?”
  赵鸢一愣,恰在这时刮起一阵秋风,风中的凉意使得她经受不住,猛地急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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