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被餐厅的人恭恭敬敬地送上了车。
赵持筠想到乍到此地,甘浔不理会她的郡主身份,关于三六九等给她的解释,或许钱能买到。
如今看来毋庸置疑。
只是也看得出来,各司其职罢了,敬而不惧,当代人有当代人的风骨,免了跪礼跟灵魂。
一餐饭吃完,一盏茶饮罢,赵持筠放松许多,话也多起来。
赵持筠今日不曾将头发束起,在她离近说话时,李姝棠忍不住抬手,抚摸一缕挑染的头发。
怎会想到去美发?
李姝棠的头发只是修短,没有加以修饰,换成别人,她一定欣赏不来。
好看啊。
赵持筠朝她转头,柔顺的发丝就从她手里滑开了。
含笑问她:不好看吗?
李姝棠怔了一下,不自觉笑说:好看,你适合卷发。去找你的那天,远远看见你,我还在心中大惊小怪了下。后来再多看几眼,便晓得这个色彩搭配是别出心裁,山水画一般。
我还当你要说我离经叛道。
若放在过去,兴许要说。但在这里,只有你我,我支持你的一切选择和喜好。
赵持筠看着她,静默几秒后,语气轻快道:谢谢,我刚开始剪头发还有些委屈,险些落泪。
李姝棠喃喃:也怪我,未曾及时找到你,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赵持筠聊到这些时会本能地看向司机,据她了解,这里的司机听力都极佳。
李姝棠摇头,坚定:有话但说无妨。
不怪你,你又不知我会来。
我有想过,只是我更愿意祈祷你不会来。
没有人想背井离乡。
李姝棠说到这里再难装平静,微不可闻地哽咽了一下,几个月来的隐忍都泄在这声哽咽里。
因着这句话,赵持筠动了恻隐之心,她伸手,又不好乱放,在李姝棠搭于桌板上的小臂上轻拍了拍。用只有她们听见的声音说:姝棠,如今我们顺利相遇,已是上苍保佑了。
我明白,我不会辜负。
赵持筠点头:不该辜负,既来之则安之。
李姝棠看着前方驶进车库,没有再开口。
赵持筠料想李姝棠在这里不会亏待自己,果然家中宽敞,融了旧式的美学在装修里,进来便闻见风雅。
琴就置在房中。
桐面梓底,金徽漆色。
赵持筠靠近,俯身端详:是把好琴。
形制皆为上品,名唤旧岁音,初听令我想到往昔,感怀不止。若是不占为己有,只怕夜不能寐。李姝棠没有看琴。
赵持筠低着头,深以为然。细看这把古朴矜贵的琴和眼前的人,旧岁的遗音如已在弦上,纷至沓来。
她忘记是何时坐下,何时开始抚琴的。
时隔几月,再触琴弦,音律流畅而抒怀,她就送了自己一曲。
待她尽兴停下时,余韵仍悠悠,听见闷闷的掌声,才发觉李姝棠已不在她的视野中。
循声稍一片头,见李姝棠站在一旁,逆着光影看她。
手中拿着手机,如听仙乐,我太喜欢,拍了20秒的视频,你可介意?
赵持筠也很大方:发给我一份,还不知道许久不曾抚琴,琴技可有生疏。
不曾,比旧岁还要动人心弦。
赵持筠笑容傲然,嘴上谦虚:谬赞谬赞。
这琴,我赠予你,可好?李姝棠问。
赵持筠没做犹豫就拒绝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既与你投缘,放在此处便是。
也罢,若你想来弹奏,随时可以。
我带你看看我家?
好啊。赵持筠跟着她转了一圈。
不知家有多大,房间多到容易迷路,处处用了心思和意境。赵持筠也不惊怪,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李姝棠。
打开一间南向的套房,李姝棠单臂伸展,看看满意不满意,这是为你准备出来的上房,持筠,今后你随时能来住。
赵持筠站在门口看进去。
线条极简的木质家具,素色的墙面,雅致开阔。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倾洒进来,柔柔地照在屏风之上,画面如同浸在山水画的淡墨中。
墙上几幅古画是我收来的,说是大家,我看还没有你画得好。
赵持筠忍俊不禁地看她一眼,姝棠,你何时也这么会说话了。
我从前很不会说话吗?
也会,就是没这么好听。赵持筠直言不讳。
那你喜欢吗?
房间自然是喜欢的。
李姝棠缄默,端起架上的窄口花瓶,又放下,笑着劝道:喜欢就好,不如搬来,与我一道住。
否则,这样大的家里空空荡荡,我连说话也没人。
你不该一人,你住在你养父母那里,夫君那里都可以。
李姝棠道:那样便有人说话了吗?我为自保,不曾敞开心扉,他们究竟不会懂我。
赵持筠只能安慰,莫要难过了,我会时常与你见面,往后再有话,你都可以对我说。但搬来住,我不可以。
因为甘浔?
对。
李姝棠并不在意,淡淡道:她对你有恩,我自是明白,我会嘉奖她,但你可以
岂是有恩这么简单?我们心意相通,你会不知这个道理?
赵持筠知道她脸皮薄,没有直言,料想李姝棠与她那未婚夫婿也与她跟甘浔一样。
李姝棠看着她,张了张口,也罢,依你。
晚上甘浔端出晚餐,顺口问她:你今天去她家是喝茶,聊聊往事?
往事没聊几句,只是给我看了一架她新拍的古琴。
甘浔知道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你是会弹的对吗?
自然。
赵持筠想起来,姝棠拍了一段视频发与我。
20秒,不多不少。
随着视频点开,甘浔彷佛看见古画里的人。
赵持筠虽然身穿现代衣服,头发再新潮不过,可仪态满是古韵。神色投入,眉目间隐着一段尘封的故事。
从头到尾,镜头很稳,动也没动,能清晰看见光影里的主角。
拍摄者,正细致地记录着赵持筠的美。
刚从厨房里出来,甘浔能感觉到全身都是热的,在看完视频的这刻,热意被抽走了大半。
像窗户没有关紧,清冷秋夜的风都灌进来。
因为她的身边不会有古琴这种东西,所以甘浔不知道也没听过,原来赵持筠弹得这样好听。不知是琴音就是这样,还是她弹的这曲深沉,甘浔听出一丝伤感与遗憾。
视频里的背景是赵持筠喜欢的装修风格。
而现在,赵持筠却又挨坐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理解赵持筠的琴声。
退出了视频,甘浔没有刻意,但余光还是瞥见下一条消息。
李姝棠没头没尾地说:[往后若你改了主意,随时欢迎大驾。]
甘浔只当做没看见。
赵持筠跟她说:见了姝棠后,我更感谢身边有你,有崔璨了。
她怎么了?
起码,这里还有人知道我是镜国的清河郡主,误入了此地。我不必担心梦语被人听见,也有你常常安慰勉励我。
而姝棠不同,她不擅长对人敞开心扉,兴许憋闷久了,浑身透着说不出来的落寞。她说我变了,我看,她也变了不少,只是这些话说来伤人,我不想说。
那你觉得,她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不好也不坏,只是孤独,我能感同身受,却也没法子。赵持筠无奈,起初她对李姝棠的存在欣喜万分,可每回私下相处,又别扭陌生,她说不清是哪里别扭,也许是忘不了旧事。
甘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既然很孤独,应该想身边有熟悉的人陪着吧。
不错,人之常情,在这种时候都想多抓些牵扯在手。
赵持筠没有否认,她是想我去陪她住。
甘浔拿筷子的手不自觉发抖,她不想问,但又不能不问:那你怎么想?
各人有各人的局,我何必冒然入她的局,说到底我又不是菩萨。赵持筠声色冷静,没有说的是,她知道李姝棠也以为她在局中,想救她出局,实在是误解了她。
甘浔又像逃过了一劫,可她自己知道,她很不喜欢这样频繁紧张的感觉,开了句玩笑,那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