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朕今日也有事要告知众人,不妨先听听,来人。”玄亦真徐徐出声,并没有直面回答质问。
公羊老家主不卑不亢的直视女帝,心里不觉得这么一个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天下悠悠众口,没有帝王不畏惧三分,更何况公羊世家德高望重,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若非王朝皇室血脉多遭变故,女帝本来没有资格继位,现在如此大逆不道,实在昏庸。
语落,隐隐有轮椅滚动行进,众人纷纷探目观望,皆是疑惑不解。
唯独,公羊老家主面色微变,花白眼眸直直盯着这个人。
那犹如瘫痪般的人四肢关节无力低垂,满面伤疤,面容凹陷扭曲,仿佛曾被重物击打般伤残。
“众所周知公羊老家主最著名的文集,便是编写的文华传,其中任何一篇都是佳作,人人诵读,奉为圭臬,更被先帝视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圣贤,可此人却说文华传是他呕心沥血书写,朕觉得有必要彻查一番,以证清白。”
“陛下,今日是为处置西州尹氏妖女,怎能反倒追究老臣,莫非要以子虚乌有的名义诘难?”
公羊老家主神情凝重,分明很是不悦,却仍旧信心满满。
玄亦真却对此不为所动,抬手示意宫卫分发文华传书,外间百姓也有诸多书卷发放观阅。
那坐在轮椅之中的人,嗓音嘶哑道:“公羊老贼你沽名钓誉该有报应,幸而我在书卷每册开头都留有印迹,第一段的一字,第二段的二字,以此类推,便能看到十二字,而传记三十二篇文章都是如此。”
话语间,书页翻动声如林叶招展,不止朝臣们翻阅,百姓们也在查询。
高台上的尹星本来以为自己是被批斗的一方,没想局势一转,现场吃瓜,掌心翻着书卷,缓慢的找字,念叨:“公羊老贼,窃书盗名,不得好死。”
哇,这位道貌岸然的老头,心好黑!
这句话一出,许多都在不停的继续往后翻阅,若一处尚且是巧合,可全部文章都是如此,那便是千真万确的证据。
圣贤大作,竟然是盗窃之物,令人唾弃。
“没想到公羊世家德高望重的老家主,当代圣人,竟然是偷窃代写的贼人!”
“老东西,这么多年的装模作样,全是在演戏,沽名钓誉,实在恶心!”
话语声中,公羊老家主面色难堪,冷汗直流,怒目而视,沉着脸,恨不得杀死那个废人。
周遭人一静,唯有轮椅上的人大笑,嘲讽骂道:“公羊老贼,你多行不义必自毙,门中子弟更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枉称活圣人,呸!”
“闭嘴!”公羊老家主气恼拔剑,狠狠刺中猖狂之徒,鲜血飞溅,周遭陷入混乱。
那轮椅上的人掌心握着公羊老家主的剑,怒目圆睁,口吐鲜血笑道:“公羊老贼,你不得好死!”
尹星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老头气急败坏疯了嘛!
“诸位,今日是为诛杀西州尹氏妖女,陛下非要一意孤行袒护,显然被妖术蒙蔽,那就休怪不客气!”公羊老家主抽出剑锋,眼露狠戾,显然再明白不过女帝的意图。
女帝想要彻底将公羊世家的威望碾压脚底,事已至此,那就没有半点退路。
语落,百姓们还处在震惊之中,人群里书生衣着的人各自目光对视,正欲继续生事,迎合抨击女帝。
可还没等张口嘴发声,一根根银针没入喉间,眼眸霎时充斥血丝,嘴角渗出鲜血。
不少人身形不稳的倾斜,却被临近的人秘密带离,悄无声息处,苏絮影奉令斩草除根。
果然没有这些唆使挑事者,百姓之间并没有特别的混乱,而是仍旧处于观望的茫然神色。
此刻众朝臣间分出清晰党派,大理寺卿江正明等官员对持不动,工部尚书周升泰联合公羊老家主等人请求刺死西州尹氏,甚至已经有都卫兵举起刀剑,情况骤然危险。
纪掌司和辛掌司也发现事情隐隐失控,本以为公羊世家不过是群文人,没想竟然敢这般猖狂行事。
高座的玄亦真冷眼看向公羊老家主,不急不缓出声:“公羊昌欺世盗名,殿上公然杀人灭口,另私自纠集党羽谋反,天下之人有目共睹。”
公羊老家主阴森森望着女帝,轻蔑道:“女帝荒淫无度,更纵容西州尹氏用妖术害人,国都人心惶惶,人人得而诛之,公羊家是在替天行道!”
语落,本该附和的山呼海啸声,却没有来临,才隐隐透出不对劲。
可此刻的公羊老家主已经没有心思分神,因为周遭宫卫拔刀相向,箭矢横飞,如同落下暴雨。
随即有人仰头发现高处有弓箭手,显然女帝是有备而来,并不是看起来这般被动无害。
往年的端午宫宴不是在宫廷园林,便会在皇家游船,这回却格外不同,现下才算是明白原因。
恐怕连宫乐舞姬都是杀手,这不过是女帝一场请君入瓮的局罢了。
无数锋利箭矢射穿血肉,不少官员兵卫倒地,公羊老家主更是被当场乱箭射死,满目悔恨不甘。
眼见形势不妙,工部尚书周升泰吓得匍匐在地,眼前却出现一角官袍,抬眸是大理寺卿江正明。
从当年赌定先帝继位成为重臣,周升泰就渐渐自得意满,可现在才发现兴许那不过是自己的运气罢了。
而江正明这些年哪怕被先帝怀疑监视,却一次失误都没有,他真是强的可怕。
不多时,殿内手持利刃的叛军悉数伏法,周升泰狼狈死在江正明剑下,再没办法像过去那般见风使舵的做个墙头草。
尹星第一次见这般阵仗,鼻间闻到的都是浓郁血腥味,有点想吐。
玄亦真视线掠过终于安静的宴席,从公羊老家主的尸体漠然移开,出声:“公羊昌罔顾法纪造谣生事,窃书杀人,朕今日剥夺其国公爵位,另发兵收回封地,公羊家族子弟流放三千里,五代之内不得科考,其学子党羽若愿意改过,举报罪行,可酌情处理,不许追究,其他忤逆者就地处死。”
“陛下圣明!”大理寺卿江正明等官员参拜应声。
女官春离看着如此雷霆手段,收敛心神,徐徐展开圣旨,正声道:“今日陛下册封西州尹氏为后,大喜之日,特令免除百姓劳役,减除税赋,另设流席三日恩赐百姓,普天同庆。”
流席,一般都只在王朝盛年才会有这等赏赐,国都数百万民众的饭食,可不是小小数目。
纪掌司见女帝为西州尹氏如此开恩,欲上前劝阻,可随即身侧落下剑锋,竟然是一宫娥手持利刃。
那方的辛掌司也已经被挟制落座,很显然这是女帝最后的仁慈,如果今日胆敢忤逆,必死无疑。
午日当空,长街流席摆设,宫卫持兵巡逻,许多百姓聚集用饭,小孩们不知发生何事,专心咬着鸡腿吃席。
而见识先前的杀戮场面,现下百姓们一个字都不敢提,因为这些手持利刃的宫卫是真的会动手杀人。
此刻近在一墙之隔的巷中尸体堆叠,鲜血浸染地面,苏絮影摇晃金扇,神情肃穆的出声:“任何想要从中作梗的公羊世家党羽,必须就地处死,绝对不能再引起任何乱象!”
“是!”语落,人群散开,四处奔波,监视流席内里动静。
夕阳西下,女帝仪队穿过长街,早已不见先前画面,尹星看着截然不同的景象,有点怀疑眼睛。
“亦真,我是不是在做梦?”尹星偏过头问询。
“你觉得呢?”玄亦真探近亲了亲尹星抹着胭脂的唇,知晓她胆子小,所以能减免伤亡场面就尽量减免。
否则以玄亦真的心性,那些跟风唾骂造谣尹星的读书人,至少都得断掉双手和舌头。
尹星面热的看着不正经的玄亦真,探近同她亲密依偎,嘟囔道:“没事就好,今日实在吓到我了。”
玄亦真伸展修长手臂揽住尹星,轻声唤:“别怕,现在只剩下鬼火命案的事,别的不成问题。”
“对哎,据说鬼火命案死了不少人,很可怕的凶手。”
“所以你的妖女罪名还没洗清,今夜兴许会不太平。”
公羊世家的倒台覆灭,至多就是没有明面的反对者,但是鬼火不除,百姓依旧会疑神疑鬼,很容易被人挑拨生事。
尹星一听,视线望着天际一点点褪去的夕阳光辉,突然感觉今日过的不是端午节,而是中元节?!
夜幕无声低垂,流席还在举办,道馆里格外幽静,道徒们脸色难看,皆是显露后怕神色。
“主子,我们在各地的道徒都失去联系,今日没能跟随公羊老家主一呼百应,计划可能失败。”
“公羊昌那个老东西实在太过没用,他自己竟然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说罢,腕间的禅珠落地,清脆作响,道徒们更是不敢贸然应声。
寂静处,一道徒犹豫的提议:“主子,现在撤出国都,或许来得及保留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