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最终,还是后者战胜了理智,她不肯罢休。
什么解释,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没有点破,而是闭了闭眼,翕动着嘴唇却只能吐出这几个字:“对不起。”
话不轻也不重,却刚好能砸碎沈青梨那颗脆弱的心脏。
如果现在的沈青梨能稍微冷静一些,她也许就能发现林夏清再也无法伪装下去的痛苦,他们都在这场对话里满盘皆输。
可惜他们都以为无暇顾及彼此了。
林夏清的话,让她彻底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他不是忘了,他都记得,而自己的一番质问,最后也只得到了这么几个字的回答。
沈青梨终于还是在他的话里情绪彻底崩盘,可她依旧不肯垂下眼睑,似乎觉得躲开对方的眼神,自己就输得更加狼狈了,即使面前的人在现在依旧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她眼底的眼泪直直砸在地上,像是那年夏天遇到的雨。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接着问了,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从前那些他们曾经一起谈过的话,她所认为交谈最隐晦的心事,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所有都是假的。
她所珍视的一切,在许下承诺的对方眼里,不过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化解。
许诺的人没在意,听信承诺的人倒是当真了。
-
沉默间,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雨在不知不觉中,像暴风雨般落下。
听着外面雨滴砸在地上和树木上的声音,沈青梨崩溃地继续笑了声,她又赌错了,老天似乎永远都不会站在她的这边。
想罢,她站起身,抹掉脸上冰凉的眼泪,她看着仍旧不说话,看不出一丝难过样子的林夏清,情绪在此刻崩盘又过激,她心底的失望和生气堆积在一块无处发泄,嘴边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口不择言:“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天真地以为你林大少爷这种人会是个遵守承诺的家伙。”
“……”听
着她明显的嘲讽,他却依然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悦。
可在这个时候,沈青梨宁愿希望他是能够被自己激怒的,至少代表他也曾经在意过那段过去,可是没有,她绝望地自顾自点点头,像是彻底拿他没了办法,“你之前不是让我不要在学校里和你说话吗?好,我现在答应你。我告诉你林夏清,从此以后,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校外或者是苏市的任何地方,我和你都只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她亲自开口斩断他们间仅剩的全部关系,将那个夏天说的一文不值,就当做他们从未认识过,林夏清闻言缄默着不说话,半晌嘴边才蹦出一个字,“好。”
又是这样轻飘飘的一个字,好在她对他的反应和回答早就不抱任何希望。即使在过去,面前的人已经让她难受过太多太多次,可只有这次,把她的心彻底压了个粉碎。
“林夏清,我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再见。”
她紧紧咬着牙,不想让自己嘴边的啜泣声溢出来,她不想再在他的面前狼狈。
抛下这句话,沈青梨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进大雨里,她无法再继续待在这个人的身边,那种无力感在不停地吞噬她,让她只想不管不顾地逃跑。
可是见她要走,坐在位子上颓废的人终于还是有了点反应,他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她,把手里的伞递给她道:“外面下雨了,你拿着伞走吧。”
“我用不着你的假惺惺!”可沈青梨只觉得现在这样的他很虚伪,方才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如今却又装起了好人。
想到这,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不顾他说什么,只身冲进了大雨里。
再一次,他再一次看着面前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也几乎立刻站起来,想要冲出去拦住她,迈起脚,跑到雨里,冬季的雨像是冰,落在他的身上比什么都要刺骨,这场雨叫林夏清打了个冷战,也叫他清醒。
终于,他停住脚步,明白自己不能那样做,紧握着手里的黑伞,看着不远处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许多年前,他和夏琳第一次来到这里,那天也下了一场大雨,那时他们交完租房子的钱后身无分文,在外想要买点生活用品都没有前,屋漏偏逢连夜雨,买不起一把伞的母子两也曾站在过这个小卖部门口。
他第一次遇见她,在这一个雨天。
那一年,他们仅有七八岁,夏琳走投无路借着旁边路过好心人的电话给自己的父母打去了求助电话,而他被妈妈安置在这个屋檐的角落里躲雨,那时小豆丁大的沈青梨看见他被雨淋得瑟瑟发抖,见他那么可怜,好心的她把手里的黑伞递给了他。
她说她跑在大雨里被淋过,回家还生了很严重的病,看在对方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份上,她大度地把自己的伞送给了对方,然后跟着一起外出的奶奶撑着另外一把小伞回家。
那天倾盆大雨里,也是这样的一个背影。
沈青梨不记得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要比她记忆中的早很多。
初始是因为一把伞,靠近也是这把伞,如今说再见,依旧是一场雨,只是这把伞,没有人再需要了。
方才沈青梨嘴边最后的那句话还在林夏清的耳边萦绕,她说她讨厌自己,想到这,他站在大雨里自嘲着笑了声,压抑良久的情绪终于能够显露,他耸着肩膀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为了妈妈的治疗被迫回到那个恶心的男人家里,和他达成一笔交易。
离开前,他不舍又留恋地回到过这里,望向她家的方向呆坐了整整一天。放弃自由和梦想,从不像他嘴边说的那样轻易。
而林夏清也不知道,在沈青梨离开这的那一天,她也曾望向过他家的方向。
在冥冥之中,他们都曾经在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为彼此驻足过一个眼神,而这一切,只有那个夏天清楚。
-
迎着倾盆大雨,林夏清默默走进风雨里,那把伞却始终没有打开。
那个冬天,他们淋着同一场雨,为彼此都痛苦过一个雨夜,只是无人知晓。
-
当晚,回到家的沈青梨就发起了高烧。
她迷迷糊糊地做着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梦到小时候沈母把她送到了爷爷奶奶家,临走前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不舍地拽住妈妈的衣角,说要跟妈妈一起回家,沈母那时温柔地答应自己过几天她就会和爸爸姐姐一起来接她回去。
她抽噎着相信了,可是日复一日,开始她总在家门口等着他们回来接她,无论艳阳天还是大雨天都不例外,有时候听到村里有汽车驶过的声音,那么小的她都会喜出望外地跑出去。
可是他们没有回来接她,次数多了,却都是失望,他们就这样什么都没有解释地把她丢在乡下生活了十六年,明明她和姐姐都是爸妈的女儿,可是她们却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如果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如果不想回来接她又为什么要骗她?
那些噩梦曾在她的午夜里无数次萦绕,她开始讨厌和自己的父母接触,也讨厌骗人的承诺。
那些过去的、本应该在岁月里被遗忘流逝的,沈青梨长大后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梦见,可是在这个雨夜,外面雷雨交加,林夏清的失约让她在梦里再次想起那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错落的梦纵横交错,沈母答应自己的声音在和他曾答应过自己的话重合,梦里模糊地来回闪着无数个瞬间,让她在梦呓里痛苦地辗转反侧。
曾经一起留下的约定,在梦里来回出现,像是在刻意提醒着她一切都结束了。
可他们相约的约定里,不止是一起考去南市,而是掩埋在那句话下的无数个约定。
南市大学的附近有一座名山,有传言只要能在那里的古树上诚心许愿,并把祈福牌挂上去,许愿人的愿望就都能实现。
虽然不知真假,但南市的一切都让那个时候的他们向往又期盼。
他们两人曾经说好要一起去南市,要一起去爬一次那座名山,要把最期盼的愿望亲自写好挂上去。
“你有什么很想挂上去的愿望吗?”
梦里,夏清温和的声音传来,那是她许久没有听到的语气,她看见自己张了张嘴,像是回答了什么,可她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法听清那个自己说了什么。
……
“阿梨?阿梨?你怎么出那么多汗啊?”
现实中,沈青芸在门外听到她难过的呢喃,不放心地打开门,走到沈青梨的床边,摸到她满头的冷汗,焦急地喊着她。
可深陷噩梦里的她皱紧了眉头,像是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沈青芸见状焦急地冲出去大喊:“妈妈!你快来!青梨发烧了!”
屋外大雨倾盆,树木摇曳,雨滴重重地拍打在窗户上,她在梦里痛苦地留下一滴眼泪,冰凉的眼泪划过眼角,消失在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