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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那很好了,”魏源不接对方递过来的茶杯,开口直言:“何时回朝?”
  戚长安面色微沉,抬眼与对面人相视,像是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旁的情绪,可是没有。
  “你老师已然辞官,临行前曾将你托付于我,莫怪我多言。”魏源神色莫辨:“你也不是刚步入朝政了,该成熟些了。”
  戚长安没有因他的话而带出任何愠怒,反而是平静的可怕:“先生,请允我称您为先生。”
  “自入朝前后,我视先生为心之楷模,矢志追随。先生之大忠于国,大义于民,是我孜孜以求,以冀望步公之后尘。然则今朝,您明知新帝弑兄屠父,悖逆天道,篡权夺位,非但不思力挽狂澜,反与之沆瀣一气,此为何故?”
  魏源的眼神里弥漫着一种沉寂的情绪,这是一个久经官场的人身上才有的特质,像一股浑浊的雾。
  “没有缘由。”
  戚长安面带悲怆,宛若一棵青松,清明地太过显眼。
  而这棵青松荫罩着魏源,让他觉得有些熟悉:“顺势则昌,逆势则亡,不过如此而已。”
  戚长安眉目间开始染上些许痛色,心中开始泛起寒意:“你这与那些厚颜无耻,心黑手狠之徒有何区别呢?”
  “戚长安。”魏源脸上也开始攀上淡淡地疏离,像在保护自己的底线:“自古成大事者,皆面厚心黑。你穿上这身官服的那一刻,就该放下所谓的清志。”
  只因这身衣服本身就是黑色的,不论它印刻着什么的花样,经过几番的清洗,都没办法挪动它的本质。
  而他们这些人,成日里勾心斗角,追权逐利,为的也是这天下的百姓,他们靠的是国家的辉煌,才能赎救最后的幸福,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眼前的青年人不懂,他愤怒的模样与自己当年并无差别,该庆幸吗?还是该可悲?魏源盯着他,心绪逐渐不安起来。
  也是,他们作为学生时,被要求如清水般洁净,如竹子般正直;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万恶的人心却将他们吞噬,压迫他们的脊梁,势必要他们灵活奸猾。
  “既如此,我与先生在无话可说。”
  戚长安将手中的茶倒在一旁,送客的意思显而易见。
  魏源的面色并无波动,只是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说了句道别,转身独自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青年人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林老昨日逝世了。”
  魏源的脚步为这句话真切地停留了一刻,但在此之后,他还是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黑暗中,跟身上的官服融为一体。
  暗颜色晕染的程度总是霸道而迅速,即便是明善宫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桃春有些费劲地拨开殿内的这些帐幕,只觉得它们比以往更加繁杂了许多,只可惜主子不让旁人靠近,幸好秋竹自出事以来,就一直陪伴在她们左右,明日可以让她同自己一块将这些遮阳避日的东西撤些去。
  床上的少女如旧地窝在被子里,睁着眼敏感地观测着外头的动向,生怕这几日都来骚扰她神经的男人再次出现。
  桃春一进来就看见她这幅样子,心头涩然,却不敢多加提及,毕竟主子这几日已经能吃下点东西了,算是件能够苦中作乐的好事。
  将汤碗靠近,周岚清随着桃春的指令坐好,手也不自觉地攀上身边人的肩膀,像是在确定此刻是否为真实的世界。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许多声音,交杂着闯入殿内,令周岚清的手瞬间缩紧,面色有些紧张起来。桃春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她接纳入怀中,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住了她往外看的视线。
  臆想中
  的男人没有出现,而是被秋竹那许久不见的笑颜所代替,她冲到两人面前,张口便道:“殿下,殿下!有人回来了!你快看是谁!”
  “什么?”少女听见是秋竹的声音,放松了不少,又因她的话开始探出头来,只见不远处一个身影破开层层帐幕,飞驰而来。
  “姐姐!”
  这是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的声音?周岚清已不会用精确的词汇来形容,她只知道,自己于桌案边上不断书写的文字,一封封了无音讯的信件,在此刻都得到了回复。
  从桃春的怀里彻底脱离出来,迎接面前人的拥抱,她好像又回到了梦境中,迟迟不敢开口,像是短暂地为此而沉溺。
  周梁清的眼泪在接触到少女那瘦骨嶙峋的身体时,再也不受控制地落掉,似是在忏悔自己的离开。
  周岚清感受到背部的湿热,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是真的,她猛地搂住她的脖子,啜泣声开始逐渐爬上咽喉,待宣之于口时,便成了失声痛哭。
  这段时日紧绷的情绪,家破人亡的痛苦,在此刻宛若凶猛的洪水,却浇不灭日日夜夜燃烧在脑海里的那场大火。
  她好痛。
  真的好痛。
  周梁清一手搂着少女,一手接过桃春递来的手帕,静静地,以半跪着的姿态守着周岚清,任由她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脆弱,任凭她在自己肩头留下一道道悲痛的痕迹。
  轻轻阖上眼,痛斥的声音在脑中不断轰鸣着,叫嚣着。
  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若不是她的忧疑,若不是她的私心,事情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直至周岚清哭累了,整个人像失了力般挂在自己身上时,那被紧握着手帕才开始擦拭着她那憔悴的脸颊。
  “这段时间,你都去了哪里?我的信你有收到么?”
  “姐姐,我一直在宁国。牵扯的事和物都太多了,为保周全,故…”
  “你看了么?”
  “日日都看。”
  “那便好了。”
  周梁清微微掩下睫毛,将又升起的波动抚平,她正是通过对方的书信,才发觉京中可能出了大事,于是快速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连夜赶回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周岚清只觉得眼前的妹妹不在如以往般弱不禁风,反倒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方才接触之间,身子骨也壮实了许多。
  “回来就好。”
  她这样想,也这样说了。这算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周梁清感受出对方的疲惫,轻轻抚上她的手,轻声道:“姐姐,我不会再走了,你且先休息,养好身子,所有的事我们日后再说。”
  半个时辰过后,寝宫的门再次被关上,秋竹送周梁清出去。
  后者行于半路,突然问道:“这些事情,劳烦姑娘全部告知于我。”
  秋竹点点头,低声将全部的过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之后的事情,便是如今的场面了。”
  不知是不是秋竹的错觉,她看见六殿下的眉目间竟开始染上少见的狠戾:“我知道了。”
  而还不等多说什么,面前的少女又回归至记忆之中的温顺,随后向她告别,独自步入后花园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第118章 苦命鸳鸯
  门扉轻启,外头的日光开始跑进来,却停在在青年的跟前。江如月近来经常光顾这间屋子,只因它的主人受新帝的命令受困于此。
  霍云祺抬起头来,难掩忧色。
  “吃点东西。”江如月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又补了一句:“快些,现在像什么样子!”
  不远处的人终于动了动,随后走过来坐在桌边,抄起碗筷随意扒了几口,嘴里没有味道。
  江如月立在一旁静候,背对着桌边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气压有些低沉,像一座恢弘的山。
  直至对方的手中动作停止,她才回过头,看着垂着头的青年,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霍云祺没有回复,自新帝登基,他就被剥夺了官职,是父亲放下脸面求情才肯放他一条生路。
  江如月耐着性子又问道:“你临走时,北疆的事情安排好了么?”
  “是。”
  “那就行了。”
  意想之中的训斥没有到来,这句宽慰的话语令霍云祺微微皱眉,张了张口:“是我太冲动了,才…”
  “没有。”可话到一半就被打断,女子的声音夹杂着的力量,就如她的人一般令人信服:“你并无落下北疆一事,赶回来只为营救君主,忠君报国,何错之有?”
  “只是慢了一步罢了。”江如月说这句话时,却不自觉地侧过头去,旁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霍云祺也想到了那个昔日里在身边运筹帷幄,温润尔雅的青年,悲从心来:“对不起,我…”
  场面又沉寂下来,不知不觉间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姐弟两各坐于桌案一边,一时间没有言语。
  半响之后,女子才道:“人要往前看。”
  这句话像是对身边人说的,因为她的心并无因此得到宽慰。
  一场政变,令他们的另一半都遭遇不测,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父亲呢?”霍云祺肩膀开始向前蜷缩,霍立自上回被他气晕后就大病一场,他本是该亲自去探望的,可却被拒绝,并被下令在此间小屋中不得出:“他好些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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