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说想给家里写信报平安,沉玉什么也没问便给了他一群信鸟。
他说想去宴春风见见朋友,沉玉也让童子领着他去了。
他在书上看到喜欢的仙法,捧着书去时,沉玉也会立刻就教他。
……
有一日,叶辛蹲在一个小池边上盯着里面看,几个童子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学他一样蹲下来,有鸟落在头顶了都未发觉。
沉玉经过时,无意间扭头看了一眼。
恰好叶辛也回了头,于是他们有一瞬间的对视。
叶辛便指着那池清水问:“上仙,我们要不要在里面养几尾鱼?”
于是那池中便真的多了两尾锦鲤,颜色鲜亮极了。
叶辛看得愣了神,回过头来想道谢时,沉玉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绕过正殿往后院去了。
叶辛是这几日发现的,沉玉上仙总喜欢待在后院,那后院还设了结界,叶辛和童子们都不能进去。
正因如此,后院的那位新客才会在造访时肆无忌惮。
“你似乎很喜欢你这个小徒弟?”
沉玉刚踏进后院,便听见一句像是调侃一般的话。
说话的人斜倚在树上,本是个闲散慵懒的姿态,但他垂眼看人时的眸光晦暗不明,唇边的笑更是叫人捉摸不透其中的含义,生生透出几分邪性来。
他颈间缠着黑布,扭头时颈间连着下颔的那一片筋骨都绷得笔直,黑布之下的东西便露出一个小角,似乎是个深黑的印记。
“你知道我不会。”沉玉抬头看向他。
不同于对外的冷漠,沉玉说话时眼里是柔和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沉玉上仙可谁也不喜欢。”树上的人笑了声,随手摘了片树叶捏在指间把玩。
那树叶同当日叶辛在一方境中弄丢的几乎一模一样。
“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呢?沉玉。”
那人坐起身来,轻轻往下一跃。沉玉下意识上前去接他,他却已经自己站得稳稳当当了。
瞧见沉玉伸出的手空空如也,那人微微勾了唇:“沉玉,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说罢,便主动将自己的手放在沉玉手心里。
“这样,便算是你接住我了吧。”
“嗯……”沉玉握了握那双手,仿佛那是他失而复得的宝物,想要再抓紧些。
但是很快那双手便抽离开去,只留下冰冷的余温。
“你的手怎么了?”他眸中流露出担忧。
闻言,那人偏眸看了他一眼,笑了下,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们已有三百年未见了吧,沉玉。”
“三百一十三年,四个月又二十一日。”沉玉说。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那人转过头来,唇边笑意更深,“沉玉,你记得可真清楚啊。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吗?”
两相对视间,沉玉那双浅色的眸子慢慢变得黯淡,他缓缓垂下眼去,不再看向眼前的人。
那人却走上前来,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颔,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好了,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他的语气又轻又柔,像是在哄至爱之人。可沉玉轻轻叹了一声,却说:“你从未信我。无泽。”
对于这话,无泽只是笑,并不反驳。
沉玉像是早已习惯,并不深究。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对方颈间的黑布上。
他知道那黑布之下遮掩的是什么。
业狱之内怨煞滔天,身处其间的人身上会留下咒印,时而如坠极寒,时而如焚烈火,痛不欲生。
他紧紧拥住眼前的人,渡自身的仙气替对方压下那咒印。
“可我依然很想你,无泽。”他轻声说。
无泽回抱着他,用极致温柔的语气说谎。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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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ioi
第27章 托遗响于悲风
仙州有神木生长, 灵气充裕,祝欲在宴春风待了大半个月,弥鹿送的那截白枝得到温养, 光泽更加温润透亮,其上流转的仙气也更多了。不单如此, 就连他幼时损伤灵根竟也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
「仙州的神木能养灵根,日后你入了仙州, 便能养好这灵根。」
裴顾在白雾林对他说过的话,那时听来尚且令他心念一动, 如今回想起来,更是多了一层难以说清的意味,叫他心绪难静。
宴春风这些时日, 他时常回想起裴顾说过的话,字字句句放在心上反复斟酌,时而高兴, 又时而失落。
他高兴, 因为裴顾说过很多令他无论何时想起来都还是会感动的话。
「因为我踏入徐家,与我说话的第一人便是你, 所以我想选你。」
「不要紧,晚些时候我将外袍借你。」
「无妨,我的运气借你,保你平安归来。」
「运道一事,有时确实容易坏事。不过,我会祝你好运的。」
无论遇到什么,旁人总是避他不及,可裴顾却只说“不要紧”“无妨”,总是令他感到心安。
清洲此行, 裴顾是为了他才去的,谢家门口那些话,裴顾也知道,却还是去了。那样轻易地说出“我想选你”,坦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纵然我灵力不足,但将来有符在手,即便是仙也未必不能比肩。裴大哥,你说对吗?」
「如你所愿。」
就因为这句“如你所愿”,祝欲一日能胡思乱想八百遍。他想不通,宣业明知他的心思,那时却没有冷言冷语断了他的念想,反而说如他所愿。这话听起来实在太叫人误会。
但初登仙州那一日,宣业将话说得那样明白,祝欲也很清楚,宣业待他纵有不同,纵有偏私,但这都起始于一只白雀,并不单单是因为他这个人。
「只是你祝我得偿所愿,可我无愿,如何得偿?」
每每想到这话,祝欲就忍不住叹气。
裴顾和传闻中的宣业上仙有所不同,但有一点传闻没有说错,宣业上仙确实无欲无求,甚至已经到了有点缺心眼的地步。而想要让一个无欲无求的仙为他垂眸是很难的。
不过,祝欲幼时逢仙,仙人踏月而来的一幕至今仍无比清晰,教他如何能忘?如何能弃?
他活到今日,不单是性情坚韧,在一些事上更是死心眼。所以,他是决计不肯放弃的。
即便是如今做了仙的徒弟,仙途光明,他也绝不改道。
他从来没叫过宣业一次“师父”。
他不愿叫,也绝不会叫。
若他本本分分做一名仙侍,将来那些讥讽他的人多少都会顾忌他身后的仙。他若一心求仙问道,以他的意志,将来必有所成。
这些他很清楚,可他仍是不愿,仍是不改。
他不肯将宣业当做师父,也不肯宣业当他是徒弟,也只当他是徒弟。
宴春风大半个月,祝欲寄回家的信仍然没有收到回信,依祝亭的性子不给他回信便罢了,但他爹娘也没有写信来。祝欲觉得奇怪,便想着回一趟祝家。
仙侍归家只需自家上仙允许便可,祝欲说起这事时,宣业倒没有多问,只说可以同他一道去。
祝欲此去不单是为了爹娘,更是为了托祝亭找寻的那只白雀,哪里肯让宣业知道,寻了个借口拒了。
于是宣业送他下了玉阶,过了白桥,像他们来时那样一前一后的走。
然后看着祝欲一个人走进界门。
祝欲转头望向他的那一瞬间,就像很多年前他与白雀分别时一样,他竟然生出了想要跟上去的心思。
但是他并没有。上一次没有,这一次也没有。
不知为何,这次仙州界门的出口并没有开在离祝家很近的地方,祝欲走了大半日才走到祝家。
他习惯了走后门进,敲了门却没人理他,只能翻墙进去。他翻墙很熟练,稳稳落了地。但当他抬起头看向四周时便觉得有些奇怪,后门虽说冷清,平日里没什么人,但偶尔也会有人从远处经过。怎么他竟一个人也没瞧见?
祝欲颇感怪异,径直往自家院里去,一路上竟也安静得出奇,连声鸟叫都没听见。
院里的花竟有好些都枯了,像是很久没人照料过。
祝家发生什么事了?
可纵是有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派荒凉吧……
祝欲加快脚步,只想着赶紧见到爹娘,得一份心安,再问问究竟出了何事。
突然,他听见有人叫他——
“祝欲?你回来了?”
这声音,是祝亭!
听到熟悉的声音,祝欲心下的不安立时消退大半,他转过头去,祝亭正朝他走过来。
“你不是去仙州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祝亭困惑地看着他,伸手去拉他。
但刚摸上祝欲手腕,他就立刻抽了手,像是被什么刺痛一般,叫出了声。
祝亭皱起了眉,道:“你把那个东西拿掉,它咬得我好痛。”
祝欲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那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