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祝欲还没震惊完,又听见对方问:“要试试么?”
“……”试什么?
祝欲今日被噎得没话的次数有点多了。但是很奇怪,当下他竟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裴顾却像是将他的沉默当成了拒绝,松开他,似乎有些失落道:“不试了。你不愿意。”
看他转身要走,祝欲忙不迭去拉他,道:“别别别!没说不愿意,你回来,你先回来听我说。”
裴顾果真听他的站好,道:“嗯,你说。”
祝欲此时还没有意识到,某人转身要走的时候很干脆,转身回来的时候也很干脆,简直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挽留似的。
祝欲认真地道:“试一试当然也可以,虽然我忘事确实对不住你,但是,你也要稍微体谅我一点,如果我不习惯,表现出很明显的抗拒,你要停下来。”
裴顾道:“好。”
祝欲想了想,又说:“还有,就算我不抗拒,你也不可以做得太过,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裴顾道:“……好。”
祝欲对他诚恳的态度很是满意,把窗关上,转身朝他走去。
略有些紧张地道:“好了,那,咳,你试吧。”
祝欲从天墟出来后,身体时常都是凉的,而裴顾的唇是热的,贴过来的时候很舒服,祝欲下意识眯起眸子,伸手去抓他。
裴顾试探的动作很轻,也很克制,亲吻只停留在表面,吻在唇角,磨过唇沿,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只是试一试。并且十分的谨慎小心,而且隐隐有退离的趋势。
这定然是怕吓着他。祝欲如是想。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对方这样迁就他,他却跟个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哪有道侣是这样的?
虽然他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把人忘了也是他对不住裴顾。
越往下想,祝欲越觉得自己像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
于是,他捧住裴顾的脸,猛地吻了上去,主动去撬对方的唇齿。
却在他感叹这个过程格外顺利时,扶在他后脑的那只手忽然加重力道,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都被抵到了窗上。
裴顾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放肆地夺去他的唇舌,夺去他的气息,任由津液溢出也不肯停下。祝欲猝然睁眼,道:“裴……顾!”
却连名字都没能完整说出,声音混着喘息陷在湿热里,裴顾冷漠地拒绝了他的求救。
那些毫不犹豫就应下的“好”,此刻荡然无存,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个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祝欲气恼得想把人推开,可他刚一有动作,就感到有什么滴落到了手上,湿的,还带着点余热。
他忽的一怔,别说是反抗,就连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有了。
因为滴在他手上的是来自裴顾颈间的血。
裴顾颈上绕着几圈极细极黑的锁链,他先前还以为那是什么装饰,现在才突然发现,那锁链上分明锁着无数怨煞。此刻,那股怨煞之气将白皙的皮肤磨出血痕,血汇聚在乌黑冰冷的锁链上,滴落在祝欲手上。
顾不上别的,祝欲赶忙给他渡去灵力疗伤。
他不知道,他当初的不告而别让锁在斥仙台的人学会了一件事——
太过强硬的言行会惊扰一只鸟儿,于是鸟儿会逃跑,会默不作声地离开,甚至连话也不留一句。而适时的示弱,反而能让鸟儿不忍心离去。
裴顾如今深谙这个道理,并且以真假掺半的方式运用自如。
最终,祝欲被吻得唇舌发麻,神情恹恹地躺着,懒得不肯再动弹一下。
而始作俑者垂着那双好看的眼眸,歉疚地道:“抱歉。你不喜欢,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颈上的血痕还没有彻底消下去,祝欲本就有点心疼,这会儿他又这副神情语气说话,祝欲哪里还气得起来。
“也、也没有不喜欢。”祝欲别过脸去,有些别扭道,“你下次……别吻这么深。”
裴顾替他擦着手指上的血,道:“好。”
第101章 命之一字尤难辩清
明栖见到人时, 不可置信地将祝欲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仍忍不住拍着折扇惊叹:“竟真的有人能活着从业狱出来!还重塑了一具躯体,真是奇了!”
虽然是应了众仙的推举来一探究竟, 但明栖更想来见见挚友。他眼睁睁看着人在斥仙台被关了三年,期间想过无数法子救人, 苦口婆心劝说过,也尝试过破开斥仙台的屏障, 甚至都想去业狱捞人了。仙州众仙虽然都着急,但多是为“仙州不能没有宣业上仙”而着急, 他却是为自己的好友心急如焚。
如今与好友一番畅谈,又见好友容光焕发,明栖才终于放下心来。
“宣业, 你如今这个样子也很好。”
裴顾点头道:“嗯,确实很好。”
二十八道雷刑,满身旧伤, 又仙气尽散, 连颈上的怨煞都险些锁不住,他却说这样很好。明栖失笑着摇摇头, 也不知是该替他难过还是该替他高兴。
“不过,离无这小徒弟当年那句话倒是没说错。”明栖说。
“谢霜?”坐在窗上的祝欲来了兴致,“她说什么了?”
闻言,明栖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人,便也了然,知道祝欲前尘尽忘,不好将当年的事悉数告知,便只用一副轻松的口吻道:“她说,拯救天下苍生是仙州和修仙世家的事, 不该只落在你和宣业头上。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她这话可是把仙州气得不轻。你呢?你觉得这话如何?”
祝欲不知他的试探,只依着本心,有些随意道:“拯救苍生这种事,只靠两个人本来就完不成,仙居然也能被这种话气到。”
他笑了一声,笑完后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就是仙,没再继续当面说人坏话。
明栖解释道:“那是因为魇乱当道,仙州不能没有宣业。离无那小徒弟说话私心太重,仙听了当然会不高兴。”
“私心太重?”祝欲却觉得奇怪。
这些天他倒是也听了一点自己以前的事,谢霜和他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哪里来的什么私心?
“难道不是因为她想得太过简单,说了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仙反驳不了才生气的吗?”
听到这话,写字的人笔尖顿了顿,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你这……”
明栖眨了好几下眼,一时竟然真的反驳不了,半晌才道:“你既然也说她想得太过简单,便知道仙州想得更加长远。当时……也没有人料到会闹成如今这个样子。”
仙州想给修仙世家一个交代,没料到宣业上斥仙台后就被囚锁在那,而他也没料到宣业在斥仙台待了那么久,闹到仙州要动用浮梦铃的地步。最开始谁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宣业仙气尽散,也并非是仙州的本意。
明栖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气,却听见了一声冷笑。
祝欲看着他道:“没料到会闹成这个样子,却料到我和他会危害天下苍生了,是吗?”
以前的这些事祝欲只听说了大概,但拼拼凑凑的也能拼出一件事——裴顾当年上斥仙台,是因为整个修仙世家都在嚷嚷着他们会成为天下苍生的祸源。
祝欲哂笑:“仙人料事如神,不过,这料事如神竟然时灵时不灵的,可真是好生稀罕。”
“这……”祝欲以扇掩面,颇有些尴尬。裴顾在旁写字,并不替他解围。
祝欲收起笑,忽然严肃道:“立场不同,自然对错难辨清。但我这个人就是不大度,我没做过的事,别人非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我是绝不会认的。”
此时,宣业已停了笔,抬眼去看他。
“旁人不信我们,不是因我们做不到才不信,而是因为他们自己做不到,也不相信别人能做到。这是他们狭隘,与我们何干?”
明栖当头受了一通骂,偏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转头控诉:“宣业,你瞧瞧这人!”
裴顾慢条斯理地道:“他说的不对吗?”
“……”明栖视线在二人之间飘了几个来回,道:“你们这这这……这简直是狼狈为奸!”
话落,他却又一拍桌子,忽的长叹一声。须臾,却又突然摇头失笑。
“好吧,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你能从斥仙台上下来,人也活得好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
“真是命大啊。”
窗下风内,无泽仍是一身红衣,斜斜倚在榻上轻叹。
沉玉坐在一片温黄烛光中,道:“他能活,你不是也高兴么?”
无泽偏头朝他看过去,唇边挂着戏谑的笑:“宣业此人,死了可就没意思了。你瞧,他连仙也不做了,这才有意思。”
沉玉道:“他如今打不过你,你要去见他吗?”
“嗯?”无泽状似疑惑,“我见他做什么?沉玉,你怎么会这么想?”
沉玉目光始终在他身上,默了片刻,道:“无泽,你不必如此。我知你待宣业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