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可今日这里却连那点可称为活泼的动静也没了。
整个潄月宫上下, 实在安静地可怕。
明明屋里烧足了暖气, 但江黎清手脚却冰冷的,
在抖。
“再加些炭火。”
他声音淡淡, 没什么情绪，旁面跪趴在地面的宫人却身体颤抖，哆嗦着声音应了，然后才飞快地退下去了。
男人手臂愈发收拢，怀里是一件雪白的兔绒大氅，里面凸起小小一团, 是只狸奴。
一动不动。
若不仔细寻找, 恐怕一身雪白毛发要同这大氅融为一体，再也找不见了。
他额头渐渐泌出层晶亮的汗水，
可手上那团小小的东西却愈发硬、愈发冷了。
它死了。
……
今年皇宫的冬天,
的确是太冷了。
……
甚至没来得及给它好好的安葬。
江黎清将一只小小的金铃铛挂在狸奴的脖颈，下意识的，像往常一样，弯起的食指指骨揉了揉上面一点的柔软侧耳。
狸奴并不亲人。
即使他细心养了十三年，也从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也不让他碰。
被这样偷偷碰耳朵, 会弓起脊背朝他龇牙……
他缓缓翘起一点嘴角，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
但屋外突然传来的某些吵闹声响实在让人不得不在意。等他再次转过身时，木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小心拉开，一位模样清秀的蓝袍小太监在门口停住，掸干净身上的雪了，才跑进来，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江黎清认识他。
于是便也没有责问为什么门童没有经他同意便放人进来。
甚至语气也放轻了些。
“小书让你带了些什么话？”
那小太监慢慢站起来，声音恭敬，又向他鞠了一躬，脸上堆着笑意，“是我家殿下的意思……殿下原话：皇上身子近些日子愈差，恐怕撑不了多久，您是大皇子，应该在皇上身边服侍，尽些孝义，皇上也好同您嘱咐些大事，为您日后继位早做准备……”
小太监的话他认真听完了，他宫里管事的太监上前一步把一只小锦袋塞进传话的小太监手里。
“天冷了，小公公拿去喝壶热茶罢。”
他站起来，一身明亮的月白色长袍，表情也十足温和，是最受外界赞扬的君子一般的人物。
端午眨眨眼睛，没有推辞。
“谢大皇子，那奴才就先回殿下那儿交差了。”
只是再次行了一礼好好谢过后才躬身退了。
他可都看见了，大皇子平日里最宠爱的那只狸奴死了……心情恐怕不会好，也不知道自家殿下知不知道这事儿……
他内心有些着急，
可千万别坏了殿下的事才好……
……
江黎清穿过一层又一层明黄色的帘纱，身上围着的一件大氅早在进来时就脱下了，掌衣太监把他领去外屋的火炉把身体烤暖了才让他进去。
他不经常来这里。
当然对这里的布置也不甚了解。
只是拂过身侧手背的帘纱质地实在轻薄柔软，层层叠叠挂在入门的帘帐里，只人轻轻走过的一点动作便惊地这一堆柔软物件铺天盖地地散开了去。
这种轻软透气的纱帘很适合夏季的凉亭。
湖边舒适凉爽的风会把它们吹的像是在飞舞的裙摆一样轻盈漂亮。而且经过一重又一重纱帘进入到里面的风，也是最为舒适的。
但确实没有人会在冬日的室内悬挂。
只有他娇气任性的皇弟喜欢这样的布置。
他微微垂下眼睫，不知不觉，他早就走进了殿里最深处。诺大的华丽龙床上，他的父皇靠坐在床头，在他进来的一瞬间，那双浑浊的、却闪烁着凌厉野心的一双眼睛，就直直落在他身上。
在他想要跪下的前一秒，
“不用跪了，坐下吧，陪朕说说话。”
他也同样注视着他，这位已经年老的枭雄，天下最为尊贵的皇帝陛下……
……也是他的父亲。
……
【你想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什么吗？】
病重的皇帝还有最受看好的大皇子秉退了所有服侍的宫人促膝长谈了一下午，很难不怀疑他们在说的事情不和某些事情有关。
但江偃书好像全不在意。依旧悠悠然的躺坐在铺了厚厚狐绒毛毯的贵妃榻上，一只脚晃晃悠悠的垂下来，落在地面。
脚尖碰触的地方光滑温暖。
是上好的暖玉。
被用来给娇气的二皇子宫里铺地砖。
他手里还拿着一本话本子，写的是少年将军遭人追杀不慎落崖后失忆被一善良清秀的采药郎给救下，于是二人在朝夕相处中互生情愫直到那将军突然恢复记忆——
“我猜这采药郎模样定比不过我容貌一分。”
那这将军爱上这采药郎就是实在是让人不解的问题了。特别是在知道这本话本中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是他那位嘴笨呆傻的“小弟”之后。他愈发觉得气愤且难以相信起来。
“实在是没眼光！”
他简直火冒三丈！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这鬼物又到底想要干什么？！目的何在！】
017不敢继续招惹江偃书，只能唯唯诺诺的同他又解释了一遍，然后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大肆夸赞了一遍江偃书的美貌之盛好比日月。
模样俊美逼人的皇子殿下抬了抬下巴，十分受用。也看不出来是相信了没相信，只是又重新低下头继续看那本“话本子”。
017看着江偃书，在空间里又重重叹了口气。
上个世界结束时，江偃书几乎没有任何停歇的，就继续提交了新任务的报告。但在空间跳跃时，却遇到了点小麻烦。
他失忆了。
他被卷进了不稳定世界的巨大洪流中，此世意识小心翼翼保护了他，甚至完全接纳了他——
017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好事。
江偃书几乎完全被这个世界同化了。
保护欲过于旺盛的此世意识甚至还动用了本源的力量来保护他的精神世界。
那道保护屏障隔绝了一切的危险，
甚至也包括了017。
宿主失忆会导致任务完全停滞。017当然可以强行破开屏障，但是这有可能会让宿主受伤。
于是，十八年来，017 安安静静的呆在意识空间里，注视着江偃书，他的宿主。
它在等他长大。
此世意识在江偃书长大后终于开始学会逐步放手，那层麻烦的屏障也随着时间终于开始逐渐减弱，直至不久前，终于完全消散。
017迅速链接了宿主的意识。
也同样毫无疑问的，被立马打上了“鬼物”的标签。
任由017怎样解释，江偃书也是这副不为所动的傲慢模样。
没错，
尽管江偃书看起来是相信他的，甚至会当着它的面对这个莫名出现在他手边的话本子里的两位男主大加嘲笑，连在看到自己的剧情的时候——在话本里开始记录的时间里，他已经登上了皇位。
他的表情淡淡，似乎毫不意外。
明明他现在只是个受宠但注定同皇位无缘的二皇子。
“017？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似乎又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剧情，他突然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撑直了身体。眼睫弯弯，绿色的瞳孔轻轻眨了两下，轻快漂亮的像一只慵懒的猫。
【当然可以。】
017很高兴，
【宿主你当然可以。】
“好哦，……017。”
……
“017，我想当皇帝了。”
在给系统和宿主的剧情里，只有主线剧情的开始，一切一切关于任务自己的所谓“主要剧情点”，都只有一个被省略到只有一个标题的重点。
这是属于剧情角色自己原定人生的线索。
江偃书只作为剧情里那位只会百般利用主角受的多疑傲慢的渣男皇帝而存在，为了巩固地位，他接受了主角受的心意。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主角受这一把利刃，让他为他开疆扩土，笼络朝臣，平定民心。然后自己地位稳固后在主角受被敌国暗算坠崖失踪后立马无情收回他的所有兵权。
在主角受恢复记忆重回朝廷也没有一点要把兵权还回去的意思，甚至还派人暗杀救了主角受的主角攻。可惜主角攻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医师大夫，作为喜欢云游天下的鬼医圣手唯一的徒弟，他身手亦是世间顶级。皇帝的暗杀没有成功，主角攻也没有隐瞒。
于是二人彻底离心。
当然没有什么举兵叛乱推翻渣男皇帝政权的狗血剧情，但最后的最后，主角受主动辞官，跟着主角攻离开了京城四处云游去了。
在离开时，他同皇帝见了一面。
“希冀权利者也同样希冀孤独吗？”
……
这是属于江偃书一人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