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在被皇子挑选为伴读后与皇子一同学习的第一天,伴读需要提前半个时辰赶到在学堂等待皇子一同进去以表其尊敬和信服。
而与之相同的,皇子更应该恪守时间。
这是对伴读的尊重,也是对其身后家族的重视。
这是从未言明,却是一直以来皇室与各个家族默守的规矩。
这规矩二皇子可能不知,可大皇子绝对不会不了解。
宋太傅眼眸沉沉,眉头紧皱,目光却在落向二皇子带着无措情绪的绿眼睛时一瞬间柔和下来。
只是依旧肃着张脸,声音也是严肃的。
“不守规矩!”
对性情顽劣的二皇子,让他只能伏在案上抄书是最大的惩罚了!更别说那些晦涩的文字下,是更加无聊讨厌的规矩礼仪。
他又转身,对着这位印象中一向懂礼识仪、温和柔顺的大皇子,第一次露出这样严厉的表情。
“作为兄长,未作榜样之为,反任纵容之行!”
那张刻着老旧花纹的戒尺,终于被高高抬起,又重重落在少年的掌心。戒尺落处极有讲究,没擦过一道筋骨。每一次落下,都重复地覆在第一次的红痕上,一次一次,等到终于停止,那被鞭挞处已经高高肿起,连带着周围处,再也抓握不得。
江偃书都要吓死了!
他抬着眼,小心翼翼地看,生怕那黑硬硬的戒尺下一秒就落在他的掌心。
好在宋太傅打了大皇子二十板子之后,便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只让挤在门口这些人都进去,自己照常拿着经文,从上次结束处重新续着讲了。
这早晨课江偃书听得从未有过的安分,也不自顾自趴在案子上画他的鸟雀虫鱼、或者弯着身子拉着身边大皇子讲悄悄话。
只是眼神还时不时落在大皇子那里,看他费力弯起手指捏住笔,眉头痛的皱起,转而又对江偃书露出个安慰意味的温和笑容。
好像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一点也没明白宋太傅落在手心,那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敲打。
江偃书终于不再看他,只是神情轻松的,在桌面工整铺开的雪白宣纸上,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规”“矩”。
谢容玉作为他的伴读,坐在他临侧的书案后,坐着的姿态也同站着时一样的挺拔,垂着眼皮、笔尖不停,只把堂上宋太傅教习的、多年前就已熟读的经书在纸上又将注释写了一遍。目不斜视的正直姿态,好像对早上的一切闹剧毫不在意。
所有人都认真的,只有坐在最后面的楚无戈闷闷不乐,满腔的愁闷都要化成实质的躁意。
楚无戈在昨天江偃书一眼都没看他就毫不犹豫选了其他人当伴读后,一回府就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哭,肝肠寸断的模样仿佛遭受到了怎样巨大的背叛。敢说完再也不理江偃书的豪言壮志,转头就抱着自己亲爹惊元侯的腿哭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要进宫学习。
甚至为此不惜绝食。
眼看着晚饭连最喜欢的肘子也闭着眼睛狠狠拒绝了,原本不以为意的惊元侯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儿子内心的坚定。
终于还是擦了把脸,连夜进宫,往地上一跪就嚎陛下圣明臣又有一事相求……
皇帝懒得理他他就长跪不起嘴也不停。
那不要脸的劲头和他儿子没什么两样。
终于被烦不胜烦终于答应的皇帝赶出去了。
临走了还又厚着脸皮向皇帝求了匹马车。
夜深露重的,自个儿走回去实在有点冷。
楚无戈满心欢喜的,今天一早就起来了,又带上了上次没给出去的点心,在学堂门口等着。
可是好久了,江偃书还没来。身边那个一样等着的死冰块脸他越看越不舒服。想到就是这个人抢走了他江偃书伴读的位置,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跳起来狠狠咬他一口。
他重重朝他哼了声,背过身去。可又实在无聊,只能扒拉门边上新栽的草木。
拔秃了一片。
他终于等到了江偃书。
还好,
他摸了摸胸口还有点热气的点心,有点高兴地想。
可是这次江偃书还是没理他。
他想开口叫他,可张了张嘴巴,
他没发出声音,江偃书也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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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那边恨海情天
我们小楚这边还在上演青梅竹马酸涩文剧本。
江黎清当然宠爱二皇子,但他也不是没有一点私心。不过这点私心立马就被宋太傅二十板子打死了哈哈哈哈……
还有这个死装哥谢容玉!我总要找到机会狠狠虐他的!
晚安啦~
第97章 江山如此多娇
在被父亲叫到书房细细叮嘱后的那个晚上, 他仍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回到自己院子里辟出的书房温习昨天一天的功课。方才那段对话在他心里心里留下的痕迹,甚至比不上他偶尔听到的同窗嬉戏时随口念出的无聊打油诗。
昨天的功课并不复杂, 用不到什么时间。
但天色依旧逐渐昏暗下来。
磨完墨便被他打发出去的书童进来的动静很轻,直到发现他注意到自己后才走上前和他讲明原因。
他的外祖父过来了,指名了要见他。
虽然外祖父是名满天下的大文人、大儒者。母亲也是外祖父唯一的孩子, 但这么多年, 他的外族对他们一家并不亲近。
应当说,他对所有人都不甚亲近。
可能是碍于他那要坚守到老的所谓文人的清高风骨, 或者由于曾经教导过当今天子的特殊身份——他是很少能见到他的这位外祖父的。
明明两家住的并不远。
他对他了解不多, 只是贯来能听到天下人对他品格和文采的盛赞。早早辞官回到青州老家养老却又在去年, 不知道听到京都传去的怎样的传闻, 也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收拾好行李便独身北上回京,还带着那封早年做皇帝太傅时被先皇赏赐的帝王御令,要进宫亲自教授宫里的两位皇子。
朝堂上下如何议论他也不管不顾。甚至搬离了皇帝赐予的府邸,在离皇宫最近的街道买了处小院子。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失了大半辈子的清节, 野心勃勃, 难道想再当一次帝师不成!
知情者并不会多言。
谢容玉的母亲却躲在房间,哭了一整晚,骂他是个绝无仅有的痴人。
自那之后, 两家几乎再无往来。
直到今天。
他须发花白,外袍下露出一角的内衬布料粗糙,被洗到发白。只有挺直的脊背,还有眉眼经年难以落下的严肃和忧愁才能稍稍看出一点面前老人的不凡。
尽管已经垂垂老矣,这位曾经最受朝野上下称赞的帝国之师仍旧具有年轻时的姿态和风采。手里的拐杖沉沉, 每一次落地都带起一声沉重的闷响。一声,又一声。
在周围环境愈发沉闷时,宋太傅眉头蓦地一松,仍旧清明的双眼终于流露出一点赞赏的意味。
气氛也终于缓和。
宋太傅捡起旁边书案上的一册《浮舟序》,随口挑了些里面的内容。谢容玉面色平静,一一答了。连里面最偏僻难懂的问题也用自己的看法好好解释,答的滴水不落。
宋太傅愈发高兴起来。
他兴头高涨,又捡了些其他的书问。
慢慢的,他也停下来。
谢容玉仍旧沉静地,主动屏退了身边侍应跟着的一众小厮书童。
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外祖想让我去当宫里皇子的伴读吗?”
宋太傅看着他,眼中仍带着未散的满意之色。他看着他的外孙,这个聪明的年轻人。
聪慧到异于常人,并且早早地展露了头角。是京城所有世家这一辈里最出色的子弟。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拥有比他自己还要令人瞩目的天分。那种天分也同样带着世家子弟难以摆脱的深深傲慢,但他所拥有的这一切又足以掩饰住由这种傲慢所带来的反感。而显得意气风发起来。
“是。”
谢容玉足够直白,宋太傅也不喜欢弯弯绕绕。
他没有和他分析这件事背后所带有的冗杂的利害关系,只是平静地,“你太合适了。
……我甚至找不到不让你进宫的理由。”连声音也少见地露出一点长辈的温和。
“你带给皇子们的,与他能带给你的,一样难以想象。”
谢容玉不置可否。
当然,
他能带给皇子的是京城世家的支持。而皇子……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的,本来就是最至高无上、引人觊觎的权利。
宋太傅看出了他眼底的不以为然,他也并没有再过多解释。
“当然,我只是希望,最终的选择权依旧在你的手里。”
谢容玉应该是想拒绝的。
可话刚到了嘴边,他却怔怔,心底一丝异样划过,让他怎么也抓不住那一瞬间划过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