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阿波菲斯将眼前的纸人与自己的数据库相比对:有一种特质能力叫【一生万物】,可以自能力使用者本体化分出无数个分身。这个纸人很像【一生万物】的能力效果。目前唯一一个已知拥有该能力的人叫岑冲, 他是一百二十年前进入虚世的, 当年没有选择进入游乐场, 几次失败的试图推翻游乐场的抗争后, 跟着玛格丽特的势力消失了。
梁沐精神一振:是当年未被里昂控制的虚世住民!他们还活着!
虽然也可能是其他拥有类似能力的玩家的恶作剧,又或是自他触碰到一直隐于幕后、操控着死后玩家灵魂的傀儡丝后就一直监视着他的人设下的陷阱, 但梁沐太需要希望了, 即使有潜在的危险,他还是要一探究竟。
阿波菲斯:用你的特质能力读取上面残留记忆看看。
梁沐左右看了一眼,逼仄幽深的长廊静悄悄的,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但为求稳妥,他还是先打开了宿舍门,等着回屋后再处理这个纸人。
门刚一打开一道缝隙, 紧紧贴在门把手上的纸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随后陡然自把手上脱离,贴着门缝钻了进去。
梁沐一愣,紧跟着进门,反手将门紧锁,目光于室内警觉地逡巡。
一道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半空中,那是一名身形清瘦、气质温文的老年男子,眼神沧桑而沉静。
是岑冲。阿波菲斯以意念与梁沐交流。
梁沐心头一颤,激动与喜悦一窝蜂地涌上心头,血液和神经一同颤栗。岑冲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的立场是否有所改变,他能帮到我吗?
梁沐努力压下内心的奔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岑冲的分身投影:你是什么人?
岑冲并未废话,直切要点:你最近在下副本时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有人在跟着你。你发现了这个被神明统治的游乐场的秘密吗?
梁沐:你怎么知道有人在跟着我?进入副本是随机的,没人能跟着另外一个人。
绝大部分玩家确实只能按照规则随机进入副本,但有些人却不受这套规则的束缚。岑冲缓缓解释道,每一个玩家在进入蜂巢之前都跟游戏系统进行了绑定,至少一周参加一次副本,每次副本按照一定规律随机进入
这是一种契约,神明拿让玩家参与游戏并承诺通关后的复活奖励为条件,交换了玩家遵守这套游戏规则并赌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但有一部分人不受这套契约的束缚,在游乐场成立之前就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人,以及那些自愿成为神仆为神明效力的人,他们可以主动选择自己想要进入的副本,因为副本游戏最初本就是一个人人都能自由地、安全地参与的游戏,初衷是为了拯救而非杀戮与斗争。
岑冲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衰老的、充满褶皱的眼皮下,一双眼睛定定地观察着梁沐,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并未对他透露的一切表现出足够的困惑和惊惶,他或许早就对游乐场的秘密有所了解,比他们猜测的还要更加深入真相。
他们是冲着梁沐的特质能力来拉拢他的,正好梁沐被里昂那边的人盯上陷入了麻烦,他们因此有了合作的可能性。
不一定能成功,很有可能带来麻烦,毕竟梁沐作为一名玩家已在无知无觉中与里昂签下了魔鬼的契约,里昂麾下的神仆们还能随时在副本中找到致他于死地的机会,然后顺利收割他的灵魂。
怎么想,梁沐身上的枷锁都太多,挣脱枷锁的机会又太过渺茫,在真相如此残酷的情况下,对真相的揭露或许会适得其反,彻底浇熄当事人抗争的念头,岑冲已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上百年来,有一些玩家也曾靠着自己特殊的能力触及到真相的一角,更有一些人的能力如果合理使用或许有威胁到里昂统治的可能性,可无一例外,每一次合作和尝试都失败了,有的被里昂介入扼杀,更多的,在里昂出手前自己就先行放弃。
里昂虽是凡人,但如今与神明无异。人该如何与神明相斗?更可怕的是,每一个玩家早就将自己的灵魂抵押在神明手心,稍有不慎就将彻底沦为任由对方摆布的可悲傀儡。
那梁沐呢?他到底对真相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他遇到了什么样的机缘?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岑冲若有所思地说:或许你比我想象的要了解得多得多。
梁沐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身体里像是在奔涌着一团火焰,皮肤发烫,神经震颤,每一寸肌肉为了自我控制紧绷到开始感到疼痛。
你知道我的特质能力吗?他终于问道。
岑冲:应该是和生命与记忆有关的能力。
每一个玩家的特质能力都不可能完全保密,参加的副本越多,能力信息的流出就越多,只要岑冲在蜂巢里潜伏得够久,他总能打听到些什么。
梁沐微微颔首,盯着虚影的眼睛一步步靠近。他毫不掩饰试图在对方身上使用自己特质能力的想法,同时也是在借此试探对方。
在他即将接触到纸片的同时,岑冲制止了他:我想我们还需要再谈谈,我能理解你的戒备,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考量,我不可能就任由你就这么得到我的相关记忆。
梁沐早有预料。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所在,出于自保和戒备,他们都不可能只一照面就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交给一个不确定值不值得信任的人。
梁沐收回手,没有冒然突破对方的底线:那我该怎么相信你?又该怎么获取你的信任?
岑冲通过化身投射在半空的虚影水波一般晃动着,像是被外力搅浑的潭水,混乱的光点很快重新凝聚,变作一幅通往蜂巢外未知之境的地图。一个代表目的地的红点鲜明闪烁着。
我在这里等你。岑冲说,如果你想了解更多的真相,摆脱游乐场的控制、争得一线生机的话,就来这里找我。
梁沐快速记忆着悬空的地图,爬在他肩头的蜘蛛也在透过机械眼扫描记录。
梁沐克制着体内沸腾的情绪,压着声音问道:你确定你有办法能帮我摆脱游乐场的控制?
梁梦呢?这才是他最想问的问题。
我不会骗你说一定能做到,但我们这里确实有个好计划,而这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
半空中的地图再次散开,凝缩成小小一片半透明的纸人。纸人开始在空气里溶解,岑冲苍老而平和的声音仿佛在太阳天长日久的曝晒下慢慢褪色的画,不再鲜明清晰,渐渐变得遥远。
蜂巢外的往生雾会将你拉入美好的幻境中,一旦你沉迷其中,灵魂就会消散,最为坚定的信念才能让你在往生雾中活下来。
你要记得,你的心愿唯有在现实中才能达成,幻境再如何美好也只是虚假的。
最后的音节落地,纸人雪片般融化消散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仿佛梦境坍缩后的空白。梁沐静立片刻,几步走到床边坐下,蜘蛛冰冷的肢解爬上他的手背,他抬起手臂,看着自己唯一的伙伴:蜂巢外面,我能从往生雾中活下来吗?
阿波菲斯操控着蜘蛛的细足蹭了蹭梁沐的指节,他从人类那里懵懂地学到,这样的接触或许可以带给人抚慰的感觉。
风险太高了。
阿波菲斯不想让梁沐去冒险,梁沐的能力对它的升级有很大的作用,【万物有灵】能不断地将它生命化、人格化,在能力作用消失后,它就能借助生命化时自身数据的变化来自行迭代升级。梁沐是能实现陈峰给它设定的核心指令摧毁游乐场的关键一环,它不能失去他。
但在理性分析之外,还有种陌生的奇怪感觉。
感觉它将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本身就是一件陌生的事情。它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一部分正在趋近于人类。
在不能失去梁沐的同时,它开始有些不想失去他。
梁沐的皮肤被蜘蛛的肢节刺得有些痒,他转了下手腕,机械蜘蛛便顺着他的动作爬到他翻转过来的手心。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打破了屋内沉凝的空气。明明只是一串数据,是人类创造的病毒,但在可怖的真相压在他肩头令他自我怀疑、举步维艰的每一天,它却像亲密的伙伴一样陪在它左右。因为共同的目的,起码在摧毁游乐场这一点上,他们之间没有秘密,是互相依存的共生状态。
再窒息痛苦的时候,也有一个可供喘息的口子。
我觉得值得试一试。梁沐五指收拢,将阿波菲斯举到眼前,目光落在那只小小的机械眼上,万一岑冲他们真的找到办法了呢?这一百多年来他们说不定掌握了比陈峰了解到的更多的信息。
阿波菲斯没有说话。它犹疑着,难以处理混乱堆叠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