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概是长期被虫族饲养的安逸生活消磨了原始的野性,这只田鼠并不是特别害怕它们。即便虫族与它离得极近,也没有出现应激。
  为了方便观察,虫族解开了束缚田鼠四肢的麻绳,仅留下一条拴在它的后腿上。
  与此同时,有只虫族随手将霞光贝的肉割下一块塞到了田鼠的嘴中。
  这只田鼠本就差不多饿了一天一夜,正是对食物最渴望的时候,不到两分钟就把差不多有田鼠脑袋大的食物塞进了嗉囊。
  它缩在角落里,用鹌鹑蛋大的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等到确认安全后,才慢悠悠地把贝肉翻出来细细咀嚼。
  然后,就是长达半天的观察时间。
  谁知这田鼠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留下的咖啡豆中也没有消化不良的痕迹,从表面上来看非常健康。
  更令人意外的是,霞光贝的贝肉在能吃的同时还兼顾了美味。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这只田鼠再次表现出了想吃的意思。
  在没有进行剧烈运动的情况下,虫族的正常进食周期差不多是一个月一次,只有在迁徙或者繁殖期这类特殊时期才会加大对能量的摄入。
  于是,几乎没产生饥饿感的虫族也就随它去了,它们干脆又割了一大块贝肉给它。
  说来也巧,拴着田鼠的绳子刚好被它偷偷啃断了,这意外之喜令田鼠失去了理智,叼着这块肉撒腿就跑,最终在距离营地差不多有五六米的位置再度停下。
  在寂静的夜晚里,还能够隐约听见田鼠的咀嚼声。
  可是,意外总是不讲道理的。当晚,站岗守夜的虫族忽然意识到田鼠咀嚼贝肉的声音骤然中断,仿佛是被掐住了喉咙,一下子失去了声响。
  难道是被路过的狐狸叼走了?
  守夜的虫族基于自身的判断情况做出合理推测,但受到本职工作的限制无法离开岗位只得作罢。
  它打算在天亮的时候稍稍分出点时间在附近找上一圈。如果能找到也不坏,如果找不到了,也能根据周边的新鲜痕迹分析潜在的隐患。
  *
  次日,依旧是个令人绝望的晴天。
  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完全看不到任何下雨的痕迹。
  出乎意料的是,这只田鼠消失的位置比虫族想象得更加近。它的怀中还搂着一堆贝肉,但是身体却已经僵硬了。
  高温使得肉类的变质速度加快,闻起来隐隐带有一丝水产独有的腥臭味。
  有几只苍蝇在虫族靠近的时候轰然散去,但没飞多远又恋恋不舍地回来,不肯轻易离开。
  在视野中,能够发现死亡田鼠的身体部位完整,没有任何外伤存在,因此死因可以初步判断为窒息猝死。
  但是除了霞光贝的肉,这只田鼠未曾食用过任何东西,使得嫌疑范围一下子缩小了不少。可在昨天中午的时候,这只田鼠并未出现任何症状,让虫族顿时陷入了迷茫。
  它的反常自然引起了其他虫族的注意。
  当多个大脑同时运转的时候,往往会事半功倍。
  有一只虫族指出有可能是贝肉的问题。
  晚上丢给田鼠的那一块上沾染了霞光贝的内脏碎片及其衍生物,假设肌肉无毒,那很有可能是内脏的原因。
  然而因为捕捉动作不当,霞光贝内脏囊的破坏非常严重,只能根据轮廓大致区分各个器官。
  而体积最大的消化腺更是惨不忍睹,里面的内容物糊得到处都是。
  问题分析到这里,基本可以得出结论——霞光贝的内脏有毒。
  说不定在它的消化腺中积累了大量足以致死的麻痹性贝类毒素,使得误食的田鼠一命呜呼。
  谨慎起见,还是要结合多种情况来进行分析。
  于是在中午再度挖掘霞光贝归来的时候,虫族将喂给田鼠的贝肉分为了六组,即新鲜肌肉组、混合消化腺内容物的新鲜肌肉组、新鲜消化腺组、高温加热过的肌肉组、高温加热过且混合了消化腺内容物的肌肉组、高温加热过的消化腺组。
  最终,根据情况可以判断出问题出在霞光贝的消化腺上。
  在排除掉隐患后,虫族们在夜晚顺势借着火光试吃起霞光贝来。它的口感脆韧,带有一丝贝类特有的清甜,味道比它们想象得更高。
  新鲜的吃起来比烘干的更加可口,但是为了方便保存,还是烘干来得安全。
  然而虫族们却没有想到,正当它们在营地中放松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沉寂的水域中掀起波澜,引得鱼群四处逃窜。
  在这颗星球上,除了水域中的少部分原住民,没有谁可以具体说出水域的深度。
  而这无法估量的水体之中,最容易孕育出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
  仅仅只是一个转身,便造成了堪比水底火山喷发的动静。底层的沙子随着动荡的水流被卷入了上层,使得水中的能见度一时间变得极低。
  在翻涌的水波中,偶尔能看见些许泛着冷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不知是祂身上华丽的鳞片,还是竖瞳中苍白的微光。
  第51章
  晴天的夜晚远比平日里来得更加明亮。
  透过浅层清澈的水体, 隐隐约约能够窥见那个巨型生物的一隅。
  在祂那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长尾上布满银白色的鳞片,比珍珠更加耀眼,其华美程度足以令任何鳞甲动物自惭形秽。
  然而,位于身体的三分之一处, 却染上了不详的黑色。
  可以看出祂的旧鳞似乎在某场浩劫中大面积断裂, 然后在漫长的时光中缓慢再生, 唯有惨烈的伤口像是无法抹去的噩梦, 永远寄生在心脏的位置久久无法离去。
  在晴朗的月夜,祂似乎表现得更加放松,甚至离开了长久盘踞的深渊来到水体表面接触空气。
  比鲛纱更轻盈灵动的尾鳍在水中铺展,朦朦胧胧的,就连最优雅的水母在祂面前都无法相提并论。
  然而这看似脆弱的尾鳍却格外锋利,微微一动变可将一条几十吨重的鲨鱼拦腰撕成两半。
  当生物进化到祂的那种层面,所谓的压强都不值一提, 极端强横的体态早已使其无视大部分威胁。
  但也恰恰因为如此, 才显得祂胸口的伤势如此刺目。不禁让人产生联想, 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留下这般致命的伤痕。
  忽然,祂从水域中央仰起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猛然向虫族所在的方向望去。
  翡翠般的竖瞳上还带着未曾散尽的水光, 虽然中和了其中的冰冷,却丝毫未损祂的威慑力。
  在目光的尽头,是能够扭转这条失落时间线的关键存在, 在承认自己的身份后,他将拥有在一定程度上干涉因果的权力。
  或许可以让濒死的世界迎来新生,或许会为无可救药的世界敲下送葬的晚钟。
  一道带有宿命感的灵魂气息勾起了祂对过往的记忆,作为旧时代的遗民,总会格外在意往昔的痕迹。
  那是一条堪称惨败的时间线, 一切生机在浩劫中湮灭,时代的支点分离了自己的骨和灵,给在下一条重塑世界线的先驱留下指引。
  悲剧的英雄没有坟冢,苟活的遗民求死不能,唯有永远记住那个名字,记住那个堪称惨败的时代。
  先驱的理想在这漫长的时光中成为了祂的执念,又在最后发酵成了癫狂。
  祂在难以想象的漫长时光中度过了两次重塑,然后在遗址的大门前被空有人形的使徒唤醒,见到了一点微光。
  祂透过下位虫族的表面,顺着织就网络的精神力与另一个注定走上不归路的生灵对视。
  接着,给出了苏醒以来的第一个审视,又或者是变了调的问候。
  祂在未来将用自己的方式制定考题,直到对方有足够的资质令祂侧目,再考虑是否吐露隐秘的真相。
  *
  此时此刻,在另一边。
  尤莱亚正巧抽出了空,利用虫母特有的技能——思维跃迁来到现场考察情况。
  冥冥之中,某种无法被抹去的焦虑感催促他做出行动,不要沉溺建设族群带来的满足中。
  事实证明,虫族们的表现比他想象得更加出色。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收割了大量的素材。
  面对努力的眷属们,尤莱亚准备好好夸它们一下,若是有资质出众的虫族,还可以为它投入资源进行培养。
  然而,异变横生。
  尤莱亚仰头的时候,发现虫族们的身后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那些背对着他的虫族们受到视野的限制,在一时间竟无法理解为什么它们的虫母忽然沉默不语,只是茫然的愣在原地。
  终于,有一只虫族转过了身,其余虫族顺势跟上。
  但是,顺着尤莱亚目光所在的方向,虫族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能不知所措的发呆。
  “你们有看见什么吗?祂在水域的中央,明明格外显眼。”可任凭尤莱亚怎么询问,从虫族们的口中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能看见祂的只有尤莱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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