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面对这等谄媚之辈,沈元聿素来是不耐烦的,随便打发了,便要登上马车离开。
  有侍从搬来脚凳,沈元聿踩上去,腿脚却有些不稳,这时,一道纤瘦身影的中庸出现,及时扶住了他。
  王昌邑一愣,刚想问南清公子怎么会突然出现,还与沈元聿如此亲密时,却从那纤瘦身影上看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待马车走远,王昌邑掏出一锭银子,问一旁刚送沈元聿出来的内监,“公公,刚刚扶靖王殿下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这侍从乃是沈问明贴身的内侍,一见那银锭,便亮了眼睛,偷看周围一圈,才把银子送入袖内,低语道:“那人听说是靖王殿下极宠爱的美人。”
  “可那只是个中庸啊?”
  王昌邑吃惊,回想刚才那张脸,尤其是想到对方中庸的身份,更是不可思议。
  内侍摸了摸袖子里银两的重量,犹豫了下,还是道:“小人曾听郡王曾经提起过,靖王殿下的这位中庸美人,与当今陛下尚是东宫太子时宫中藏着的一位美人很像,而靖王殿下那行动不便的右腿,据说便是为那位已香消玉殒的美人而伤的。”
  说完,那内侍似是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马上行礼离开了。
  只有王昌邑听完刚刚的话,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心中产生了某个大胆的联想。
  –
  “南清哥哥,君同哥哥,你们明天一参加完婚宴便要走吗?”
  听说冼君同与青令明天上午便要离开,狄狄有些不舍,抱着青令不撒手。
  青令也有些舍不得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但还是说:“南云城附近最近来了很多他国流民,一些安置和疫病的问题,都需要我们去处理,不然,我就多留一段时间了。”
  狄狄苦着小脸点了点头。
  这时,有四五个侍从一起搬来一物,其中一人道:“公主,这是是北朝来使特意送给公主郡王的新婚贺礼,据说种下后,可一夜开花,所开之花极美。”
  望见这装在盆里好似已经枯死的树苗,狄狄困惑捏了捏枯枝,问:“这树真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有,真要一夜开花的话,就种下就可以了吗?”
  送树来的侍从也摇头:“送花来的人也说不清楚。”
  反倒是一旁的中庸,望见眼前的小树,有些失神,告诉狄狄:“待它长大之后,拿火盆催之,一夜之后便能开花。”
  狄狄恍然,赶紧交代人种在花园最好的地方,并且还说待日后树长大,便请中庸一起来赏花。
  青令笑着点头说好。
  下午前的婚宴时间比较晚,青令和冼君同接受新娘子狄狄的建议,决定去附近逛一逛。
  中庸的容貌还是太过出众,直接出现在太多人的地方,不说容易惹麻烦,单是二人一起逛街,都会受到影响。
  于是中庸便戴了顶白纱帷帽,虽说还是因其纤瘦身段因得一些注意,但还是好多了。
  得益于南兰城地处偏僻,远离战火,还因为主人之一乃北朝郡王,现在这个时候,南兰城百姓的生活没有受什么影响,街巷上还一派热闹喧嚷的景象。
  二人携手走在街上,周围无数叫买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努力生活的向上表情,而想起南云城最近涌来的流民的模样,青令忍不住发出感叹:“要是大家能这样一直幸福努力生活下去就好了。”
  冼君同握紧了身边人的手,“肯定能的。”
  今天阳光明媚,青令看到远处一大片平坦草地上好些小朋友在放风筝,有些移不开脚,冼君同见了,俯身下去,“想玩?”
  青令点了点头,又犹豫着摇头,“我都这么大了,还放风筝,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青青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小朋友。”冼君同拉他来到卖风筝的摊子前,“挑一个?”
  既然冼君同都这么说了,青令也就不扭捏了,认真从眼前几十个花花绿绿的风筝里选了一只最喜欢的,是一只青色雀燕,很像青翎雀青神。
  冼君同掏钱付了,青令又看到有放风筝的小孩子经过,嘴里还吃糖葫芦,他靠到天乾身上,在男人耳边小声说:“小南哥哥,我还想吃糖葫芦。”
  “两串?”
  冼君同故意问,见中庸生气要打,他立马宠溺地大笑一声,求饶道:“好,我去给青青买。”
  中庸先去草地上放风筝了,而冼君同留下白星和另外几个侍从在远处守着他,自己则只带了一个人去寻卖糖葫芦的商贩。
  远远回头看中庸已摘掉了帷帽,并在白星的帮助下放飞了青雀风筝,小小的身影在绿色草地上显得很可爱。
  冼君同不自觉露出笑容,掏出钱袋,对糖葫芦的小贩说:“来两串。”
  而就在他给完钱,打算回去找中庸时,几道身影却挡在他的面前。
  “冼相爷,我家主子有请。”
  他们这次外出,衣着打扮并无出格,对方是从何知晓他们的身份的?
  一旁的侍从马上想冲上去,冼君同却拦住他,小心收起两只冰糖葫芦,跟着对方一起来到一家酒楼的二楼。
  对方推开门,看到里面端坐饮茶之人,冼君同瞳孔放大了瞬,随后不卑不亢地俯身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道:
  “微臣冼君同,叩见北武陛下。”
  第68章
  “平身。”
  沈长冀睨了一眼冼君同袖子中不小心从袖中露出的东西, 轻蔑笑了一声:“多年不见,君同现在还喜欢吃这种小孩玩意?”
  “非也。”
  冼君同摇摇头,嘴角却不自觉露出笑意:“是家妻爱吃。”
  沈长冀对他人夫妻之间的事情并无兴趣,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在冼君同坐下的同时, 他开口道:“一别多年,君同, 没想到你我今日能在这偏远之地重逢。”
  昔年曾经有过一段旧交的冼君同, 此刻却极度谦卑道:“陛下已非当年还需自己亲赴西行, 训兵自卫的东宫太子,两年灭五国,活埋诸国权贵军俘万人,无人不怕,无人不晓, 天下皆传陛下定会重现北高祖雄武, 一统天下, 而微臣还是一介小国臣子。”
  冼君同这话里夹枪带棒, 沈长冀冷笑道:“冼相难不成还怪朕统一他国时,没有把那些尸餐素位的各国权贵供起来?”
  “微臣不敢。”
  冼君同低头说:“只是,百姓何辜, 南方那么多百姓因陛下所谓的统一,流离失所, 骨肉分离……”
  “要立不世之功,死人是必须的。”
  沈长冀站起来,道:“堂堂冼相爷, 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
  冼君同叹了口气,“或许是吧, 微臣娶妻之后,夫人教会了微臣很多,就比如所谓因果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他问:“难道陛下这一生难道没有失去极重要之人,极重要之物的时刻,那一刻岂不痛彻心扉?”
  沈长冀似被这话扎了一下,神色猛地一变:“朕还不需要你个臣子教朕做事!”
  “贺宵,送客!”
  冼君同心知二人旧日交情至此殆尽,起身离开,还是忍不住问:“陛下会对南业动手吗?”
  迟迟得不到回应,冼君同也只能放弃,可转身时,沈长冀却又突然叫住他,背对着他:“带走你的东西。”
  冼君同看到桌上不小心忘拿的冰糖葫芦,拿起放入袖子,行礼离开,听到对方道:
  “再见,朕会杀了你。”
  冼君同低头:“臣谢陛下这次网开一面。”
  他下酒楼二楼时,一个急切冲上来的人却飞蹿上楼,速度之急切,差点把他带翻。
  但冼君同没有在意,也不知道他离开后,面对侍卫跪地禀告消息时,帝王眼中掀起的巨浪,他只继续下楼,回到中庸放风筝的草地。
  可他一眼就发现中庸竟没有继续放风筝,而是脸色苍白地坐在一个茶摊休息,身上沾了不少泥污,一旁还放了只破损的青雀风筝。
  冼君同心漏了一拍,赶紧走了过去,抱住中庸,“怎么了?”
  还不等青令说话,一旁的白星就气愤至极地道:“公子放风筝时,不小心被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撞倒,风筝都摔破了,我们本来找对方家里人给个说法,结果公子心善,拦住了我们,那小孩就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只是个孩子……”青令靠了上来,脸色却腊白得不像话,没有什么血色,虚弱道:“没多大事的。”
  看着这样中庸,冼君同心疼极了,本想叫大夫,青令却摇头:“只是摔了下,用不着叫大夫,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顿了顿,他突然悲伤极了,甚至落下泪来,“小南哥哥,我突然心好怕,好想回家,我们参加完公主的晚宴,就马上回慈安堂吧……”
  中庸过去极少突然如此情绪变化这么大,冼君同看着心如刀绞,当机立断抱起他,“我们现在就回南云城。”
  青令还以为自己听错:“可是公主与郡王的婚宴还需要你……”
  冼君同却说:“青青,我这辈子从来以国为先,为公忘私,就让我任性这么一回吧,狄狄知道了,也不会怪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