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楼序话还没说完,禾青就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服制止了他。
禾青轻轻摇头,这是他第二次拒绝,楼序一肚子想要说的话梗在心里。
班主任完全看见了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但仍当做没看见,楼序甚至觉得在禾青劝住自己的那一刻,班主任的嘴角上扬了几分。
楼序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甚至于和禾青站在一起他都做不到,他恨自己的无能。
禾青和他也一样,他们不想要做向上索取的角色,但人人都在逼迫他们,拼命按压着他们的脊骨让他们匍匐在脚下,做回他们本来的角色。
最后,楼序只能看着禾青跟着班主任走进办公室,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一个十七岁的学生能做到能有什么呢?
楼序没有回到教室,他像丢了魂,一直在办公室外面等着禾青,他能够听见里面女人尖锐的声音,禾青解释的声音却很少传出来。
原来撒谎只是禾青的一宗罪,流言是瘟疫一样的东西,传着传着竟然连补习的小孩都知道了,他班里的同学笑话他被一个基佬教,他受不了委屈回家和他妈妈告状。
一来二去,女人知道了禾青不仅伪造大学学生证还是个小混混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她觉得这样的人一定会教坏自己的孩子,即使是禾青之前被发现已经退了钱她也要到学校来耍耍威风。
不到一节课的时间,另一个和禾青很像的女人出现在楼序面前,她烫着精致的卷发,嘴唇上抹着艳丽的红色唇膏,踩着细高跟。
她甚至都没有看楼序一眼,直接敲门进屋,带起一阵香风。
不需要向外人确认,楼序知道这是禾青的妈妈。
没过多久,禾青和他妈妈一起走了出来。
女人走进去时的包很鼓,出来时却凹了下去。
她看了楼序一眼,然后指了指禾青问楼序:“你和他在谈恋爱是吗?”
非常陌生的称呼:“他”
她既然知道了所有事,楼序也没打算瞒她:“是。”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愤怒也没有欢喜,只是淡淡转过头和禾青说话:“自己挑好学校告诉我。”
“我不转学。”
“也可以啊,你不嫌丢人的继续待在这里也可以啊,随便你好了。”
由于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外人甚至都找不到责怪她的理由。
楼序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禾青不会怨恨他的母亲,因为她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禾青他想要的东西,唯独不会给他母爱,像是在还债,在还生下禾青的债。
面对女人的淡漠,禾青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楼序看得出,他望向女人的眼神中是渴求爱的,即使是一顿责骂也好,让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是在乎他的就够了,可是女人没有。
“禾青,你谈恋爱,你撒谎,我都不管你,你已经成年了,你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禾青的个子已经比女人高了,明明是俯视着,但他却成了弱势的那一方:“我撒谎了,你不问为什么吗?”
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禾青:“你从来不问我要钱,我最近工作忙,没顾上你,你没钱了可以和我说。”女人将卡递给禾青,不是施舍,只是在履行她的责任。
“呵……呵呵呵……”禾青忽然大笑了起来,楼序和女人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上课时间,空旷的走廊把禾青的笑声放的很大,很凄凉,“这样啊,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你……你什么意思?”女人完美的面皮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她看见这样的禾青,有些害怕。
禾青接过那张卡,用拇指使劲的抚摸上面的数字凸起,然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我不会转学的,我也不会用你的钱。”
说完禾青就转头走了,将那张银行卡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楼序深深的看了女人一眼,然后跟上了禾青。
他没有回教室,只是在雨里走着,楼序在后面跑了几步和禾青并肩。
下课铃声响了,喧闹声一瞬间充斥校园将二人淹没,广场前后的两栋教学楼的玻璃窗前都站满了人,他们在看着和议论着禾青和楼序。
一场大雨让保安亭的保安呼呼大睡,禾青母亲进来之后,校门就一直没有关上,禾青和楼序就这样在全校同学的目送之下走出了学校。
在上课时间走出校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像两个被规定好人生的npc突然打破了规则,游离在世界之外。
楼序一直没张口说话,只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禾青,不远处是一个公交亭,禾青停了下来,坐在凳子上等公交。
但是来来回回过了好几辆车,禾青一辆都没有上,直到很久之后,一辆开往城西的公交车停在了禾青面前,禾青机械般的走了上去。
楼序跟着上了车,他没有坐在禾青旁边,而是坐在他身后的座位上,他不放心禾青一个人出来,但又不敢离他太近,楼序想他应该是需要空间的。
雨水一滴一滴从车窗上滑落,禾青侧着脸看向窗外,楼序透过窗子看禾青。
公交的冷气还没停,车里的气温很低,车厢里除了司机就只有他们两个乘客。
坐了很久的车,久到车子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禾青下车了。
这时候的雨更急了,一颗一颗的雨珠落在地上炸开,砸在他们身上。
楼序知道这里,早几年这边划了地建厂子,很多住户都搬走了,厂区都在这边,只有零星还有几家没有搬的还住在这里。
最后禾青在一栋房子前停下,他蹲下身子在大门前的石头底下拿出一个布满锈迹的钥匙。
锈红的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时间的指针被拨回到过去。
这是禾青和父母生活过的老房子,那时候禾青不大,记得的事情也不太多,但大多是欢乐的。
而他的母亲对于第一段婚姻除了利用之后还有一点期待,阖家欢乐这个词用在那个时候应该是合适的。
院子里面已经满是杂草了,青色的瓦片掉落在墙边碎成瓦灰,堂屋的正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禾青终于开口讲话了:“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大概是到我要上学的时候我爸去世了,那是我妈最难的时候。”
已经这个时候了,禾青还在体谅他母亲的难处,楼序心疼的开口:“那你呢?这不是你最难的时候吗?”
禾青一笑而过:“我那时候那么小,大部分事情都不记得,有什么难的。”
楼序的语气里有些急切:“难道就因为你不记得,所以连你自己都要欺负你吗?因为不记得所以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吗?”
禾青没想到楼序会这样想,他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原来这是欺负小时候的自己吗?
直到这时候禾青才看见楼序的身上已经湿透了,他拉着楼序走到廊下躲雨。
禾青低着头说:“你今天不应该跟过来的。”
“为什么?我是你的男朋友,这种时候我应该陪在你身边。”楼序轻轻拉住禾青的手,“你可以依赖我一点吗?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本事,我给不了你很好的生活,也没有房子,没有钱,但我向你保证,这些以后都会有的。”
楼序说的真挚,但是禾青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倚靠一个人吗?他从来没有尝试过。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一切了,但直到他来到这里,他像着了魔发了疯一样,因为知道楼序跟着所以来到了这里,他是想剖开一切给楼序看的,但等到他清醒过来,却觉得上一秒的自己太过于矫情。
这样的事情或许每家都有,如果歌个个都像自己这样矫情,那世界上大概就没有幸福家庭了。
禾青避开了这个话题,他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怎么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要把一切都告诉别人了,不能这样,会给别人造成压力的:“等雨停了回去吧。”
楼序点了点头:“好,等雨停了就回去。”
但现在雨还没有停,楼序推开身后那扇已经历经数年变得沧桑不堪的木门,拉着禾青走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还和禾青零星记忆里的一样,楼序按照一般房子的构造推开了东边的房间门,他感觉到身后的禾青在抗拒,他不愿意进去。
这是第一次,楼序不想再听禾青的话,他固执的拉着禾青走进去,开门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扬起的灰尘让二人止不住的咳嗽。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落满灰尘和蛛网的结婚照,禾青的眉眼和照片上的男人很像。
这里早就断电了,屋里昏暗一片,楼序走在前面,脸上被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的发痒,终于摸索到窗边,碎花布的窗帘已经被灰尘覆盖的看不出花色了,楼序一把拉开,屋里瞬间进来一些昏暗的灯光。
禾青只觉得那张婚纱照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