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不想吓到他们,不想让他们看到他这副可怕的模样,所以干脆背对着他们装睡。
  他不想忘记小枣,也不想忘记小饱。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真的不知道……
  傅骋垂着头,余光一瞥。
  下一秒,角落里那个粉色的爱心饭盒,黑暗里唯一一抹鲜亮的色彩,猝不及防,闯进傅骋黑白的眼里。
  恍惚之间,傅骋好像看见老婆儿子抱着饭盒,站在他面前,笑容温暖。
  对!吃饭!
  他现在应该吃饭!
  要是老婆儿子晚上过来收饭盒,发现他没吃饭,肯定会伤心的。
  傅骋打定主意,拖着僵硬的双腿,大步上前。
  他艰难地弯曲膝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捧起饭盒,抱在怀里,用同样僵硬的手指掰了五六次,才终于把饭盒打开。
  饭盒温温热热的,里面的饭菜堆得满满当当的。
  傅骋拿不住筷子,只好用力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关节,用握叉子的方式,握住筷子。
  他叉起一块热腾腾的红烧肉,塞进嘴里,用尖利的犬牙磨了磨,就囫囵咽下去。
  红烧肉做得很好,林早提早焯水去腥过,还加了各种香料和调料一起炖。
  但是和丧尸喜爱的、冒着热气的人血人肉,完全不同。
  傅骋现在尝不出味道,感觉不到冷热,也察觉不到饥饱。
  但是饭菜途径口腔、咽喉、食道,最后落进胃里,他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的。
  傅骋端起饭盒,又往嘴里扒了两口大米饭。
  香喷喷、热乎乎的家常菜,一点一点填满他的肚子。
  傅骋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外面的丧尸,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肚子被划开,内脏肠子拖了一地。
  他还是完整的,他还有胃,还有肠子,还有心脏。
  他还有老婆儿子,还能吃到老婆儿子给他准备的饭菜。
  傅骋靠在墙边,一面吃着午饭,一面抬起左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
  那他就是幸福的。
  *
  另一边,林早和林小饱上了楼。
  父子二人吃完午饭,简单收拾一下,就回房间午睡去了。
  其实也不算是午睡。
  林早本来就起得迟,十点多才起来。
  在车库里骂傅骋混蛋,还要给混蛋铺床、给混蛋做饭。
  这些可都是很耗费时间的事情。
  所以等他们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林早带着林小饱,也没敢多睡。
  只眯了半个小时,就赶紧起来了。
  林早从床上爬起来,拍拍林小饱的屁股。
  “小饱,起床啦。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
  话还没完,林小饱忽然睁开眼睛,和他对上视线。
  “好噢,爸爸。”
  林小饱从被窝里爬出来,拿起外套,熟练地给自己套上。
  林早看着他,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不赖床了?”
  林小饱瘪了瘪嘴巴,小声说:“因为我都没有睡着。”
  “嗯?”
  “我一直在想大爸爸。”
  “这样啊。”
  “爸爸是不是也没睡着?我感觉爸爸一直在翻身。”
  “是呀。”
  林早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
  “没关系,我们现在就下去看大爸爸。”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林早理直气壮。
  “我们和大爸爸离得这么近,当然是想看就看!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再说了,大爸爸就该给我们看,不给我们看,他还想给谁看?对不对?”
  “对!”
  林小饱用力点点头,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穿上厚厚的衣服,戴上重重的帽子。
  父子二人穿戴整齐,再次来到杂物间门前。
  林早踩在长凳上,趴在窗台上,朝里面张望。
  林小饱站在旁边,一脸焦急:“爸爸,看到了吗?看到大爸爸了吗?”
  “唉——”林早叹了口气,回过头,无奈道,“大爸爸还在睡觉。”
  “还在睡?!”林小饱震怒,“大爸爸是大懒虫……大懒怪兽!”
  “诶诶诶!”林早连忙制止他,“不许这样说大爸爸,万一奥特曼听见了,以为大爸爸是坏怪兽,过来把他抓走怎么办?”
  林小饱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对不起,大爸爸。对不起,奥特曼,我爸爸是好怪兽。”
  “好啦,解释了就没事了,奥特曼听见了。”
  林早一边哄他,一边解开系在窗扣上的尼龙绳,拽着绳子,把装饭盒的塑料篮提上来。
  他们中午放的饭盒和保温桶已经空了,连煮汤圆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林早笑了笑,把空饭盒递到林小饱面前。
  看——
  林小饱眼睛一亮,明白过来。
  大爸爸中午醒了,把他们做的饭全部吃完了!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昂首挺胸,几乎要把两条小猫尾巴翘到天上去。
  谢谢喜欢!
  他们会继续努力,做出更好吃的饭菜的!
  林早从长凳上跳下来:“还是让大爸爸继续睡吧。爸爸和你一起,用水种生菜,好不好?”
  “好。”林小饱点点头。
  为了陪着傅骋,两个人就在杂物间外面处理生菜。
  林小饱按照爸爸的要求,在货架上找到几个喝完的饮料瓶,把它们抱到水龙头旁边,洗洗干净。
  林早则上了楼,把中午他们特意留下来的生菜根拿下来,还拿来一把剪刀。
  把饮料瓶拦腰剪开,下半部分装水,上半部分的瓶盖拧开,倒过来扣进去,让水位线正好在瓶口附近。
  然后把生菜根塞进去,卡在瓶口,确保生菜根能接触到水面,但不能泡得太深,以免把根泡烂。
  林早负责剪瓶子,林小饱就负责后面的步骤。
  “小饱,我们一次多做几个,家里还有好多生菜。”
  “好!”
  父子二人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剪,一个塞,配合默契。
  剪刀剪开塑料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林早和着节奏,哼起歌来。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绽放,它留给我的情怀。”
  “春天的手呀,翻阅它的等待。”
  “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它轻轻地摘。”
  轻柔的歌声,缓缓地流淌。
  林小饱忘了要工作,蹲在爸爸身边,双手捧着脸,认真地望着爸爸。
  傅骋也忘了要装睡,起身下床,走到门边,靠着门扇,在地上坐下,静静地听他唱歌。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燃烧,它不承认的情怀。”
  “清风的手呀,试探它的等待。”
  “我在暗暗犹豫,该不该……”*
  林早唱着唱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杂物间的门。
  傅骋架着一条腿,坐在地上,发现歌声停了,同样回头看去。
  隔着铁门,两道目光,于此交汇。
  直到林小饱在林早面前挥了挥小手——
  “爸爸?爸爸!”
  “嗯?”
  林早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剪刀,危险!”林小饱急得直跺脚,“你还一直在发呆!”
  “对不起,让小饱担心了。”林早连忙把手里的剪刀放到一边,真诚道歉,“爸爸发呆,是因为大爸爸也在发呆。”
  “爸爸怎么知道?”
  “因为……”林早伸出两根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指了一下铁门,“爸爸有透视眼。”
  林小饱摇头:“不相信。”
  “爸爸和大爸爸有心灵感应。”
  林小饱继续摇头:“也不相信。”
  “那我们来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
  “你看——”
  林早把剪好的饮料瓶交给林小饱,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
  他放慢脚步,朝杂物间挪去。
  在距离杂物间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林早倏地加快速度,一个跨步上前,踩着长凳,扒着窗台,爬了上去。
  “哈喽!骋哥!”
  林早从小窗外探出脑袋,笑得眉眼弯弯,露出八颗小白牙。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偷偷听我唱歌……”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傅骋回到床边,仍旧背对着窗户,躺了下去。
  看见傅骋还在睡觉,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林早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
  他眨巴眨巴眼睛,掩去眼底失落。
  好吧,是他感应错了。
  骋哥根本没有醒,也没有听他唱歌。
  林早吸了吸鼻子,低下头,默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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