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邢禹不会来,待在这里如坐针毡,比上刑还难受。
而会议室的两人还在没完没了的讨论,楚北翎突然有些厌烦。
“我先出去一趟,你们继续。”他深吸一口气,看都没看白板上的草图一眼,起身往外走。
楚北翎一路来到走廊尽头,从口袋里掏出药盒,丢了两颗伏硫西汀在嘴里,没有水,他干嚼咽下。
苦涩从舌尖散开,楚北翎直挺挺立在窗户边,透过那层洁净的玻璃,望向外面被雨幕笼罩的世界。
远处来福中心的大裤衩,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
许图南从楼上办公室下来到营销部主持开会,刚准备拐进会议室,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楚北翎一愣。
他抬步走过去:“项目审核结束了?”
楚北翎被吓一跳,浑身一颤。
许图南眉头微蹙,难以形容现在的感受,他道:“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刚服用过药物,楚北翎思维有些停摆,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在想事情,抱歉,没注意。”
许图南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项目审核好了。”
楚北翎舌尖阵阵发麻,他缓口气说:“没,祝卿安在,美术的事他负责。”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图南问:“美术的事,为什么不是你来审核?”
“我不是美监。”楚北翎抬眸迎上他打量错愕的视线,扯扯嘴角,强颜欢笑道:“年少时的梦想,又不是一辈子的梦想,总会变的。”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许图南那副恨铁不成钢,难以理解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人能……一成不变不是吗?”
许图南舔舔嘴唇,被气乐了:“楚北翎你真的,很好。”
楚北翎曾经把画画当成女朋友,扬言,要相亲相爱一辈子,任何人放弃画画,楚北翎都不会放弃的。
至少,许图南一直这样认为。
“你的确变了,连曾经最在意,比命还重要的画画你都能说放弃就放弃,也难怪你可以做到毫不留恋的放弃国内的朋友和爱人,心安理得待在新加坡,从不回国。”
楚北翎感觉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并且还在不断收紧,让他几乎要窒息。
沉默片刻,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许图南摁了摁作痛的太阳穴,快被气出病:“楚北翎,做人还是要讲点旧情的,但你丝毫不在意,那就别怪我们算清楚。”
他郁郁地吐了口气:“你一个邢禹的前男友,没有道理在享受他的照顾和偏爱,你现在去找邢禹,把他转给柯锦程六千六的大红包原封不动还给他。”
楚北翎瞳孔一颤:“你说什么?”
“不想给,还是怕他会难过。”许图南直直盯着他,等他的答案。
楚北翎一时间忘记回应。
许图南哂笑,嘲弄道:“楚北翎,你还不如不回国,这样所有人的生活与心情就不会被你搅得天翻地覆。”
楚北翎现在的思维全在邢禹为了他找房子这件事,额外付给柯锦程六千六的大红包上。
更何况,无论许图南怎么冷嘲热讽,生气,用最恶毒的语言说他。
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他活该。
助理过来催许图南去开会,他和前几次一样,聊过几句之后转身离开,没在看他。
楚北翎回神,很快追上去:“胡图图,等一下。”他平复了混乱的心:“邢禹的办公室在几楼。”
许图南报了一个数字,又示意一旁助理将他的门禁卡给楚北翎:“用这个,不然你上不去总裁办。”
楚北翎接下,“胡图图,谢谢。”
许图南冷哼一声,带着助理拐进会议室。
楚北翎带着许图南助理的门禁卡,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总裁办。
许图南已经提前让助理打过招呼,总裁办前台询问了两句,就引着楚北翎去邢禹的办公室。
“邢总在开会,应该马上结束,您去他办公室稍等片刻。”
楚北翎走进邢禹的办公室,和当年第一次看到邢禹的家被震惊一样,多年后,看到邢禹的办公室,他又一次被震惊。
当年邢禹在闸弄口的家,萧条的像一个样板间,而现在这个拥挤却不杂乱像一个大型绘画仓库的办公室。
和当年他在闸弄口的家居摆设。
一模一样。
只是摆着蓝胖子周边的那个书柜,没有蓝胖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奖项奖杯,还有他的画册。
那本画册,不,现在应该不是画册了,原本画册上的纸张,全部被拆下,覆盖上一层塑料膜,2012-2014按照1-12月的顺序依次码放好,相同月份按照日期从小到大叠在一起。
当年分手后,这本画册楚北翎再也没找到过,闸弄口的家快被他掀翻都没找到,他还拜托厉冬去寝室和教室寻找。
厉冬告诉他,没找到,让他再家里在找找。
楚北翎以为再也看不到了,没想到被邢禹顺走,明晃晃摆在他书架上。
楚北翎停摆的思维,一点一点,开始恢复晃动,他凭记忆,找到纸张依次看过去。
暴打邢禹、闸弄口的人间烟火、哇哈哈、楚北翎第一、一路生花、十六岁的邢禹、禹翎大战……
曾经作画的每一瞬间,排山倒海的往脑袋里灌。
天崩地裂那一刻。
邢禹伸手扶住他,没有让他与地面有亲密接触。
第45章 n-旧影
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楚北翎思维混乱成一片浆糊,身体也软掉了,像西湖边老婆婆在卖的藕粉羹一样,变成一滩软趴趴的胶状物。
楚北翎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没错,他又死了一次。
十年前第一次,六年前第二次,现在第三次。
他竟然觉得还不错,如果这一次,能死在邢禹怀里。
邢禹力气很大,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固定住他的脑袋,往他嘴里塞进一颗蓝莓味软糖:“番番,醒醒。”
他急切地呼唤他:“告诉我,还好吗?”
软糖的甜味慢慢在嘴里散开,思绪渐渐回笼,楚北翎睁开眼看他:“我,我没事。”
邢禹架着他,将他扶到一旁沙发上坐好,而后转身到茶水台给他倒了一杯牛奶,在抽屉里翻出一盒黄油饼干,扫了眼日期,没过期。
一起递过去给楚北翎:“你是不是又懒得吃早餐?”
楚北翎鼻尖一酸,直愣愣看着他,一时间忘记动作。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以为自己又一次出现幻觉,而他明明刚服用过伏硫西汀。
邢禹扫他一眼,将牛奶和黄油饼干放在楚北翎面前的茶几上:“有什么事等你吃好的。”
楚北翎从前胃口就差,还挑食,药物作用让他的胃口更下降到极点。
药效上来,胃里翻江倒海涌着,他一点也不想吃。
可这是邢禹给他的。
楚北翎忍着胃里的不适感,伸手摸过黄油饼干,和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吃起来。
吃不下,也想拖延和邢禹待在一起的时间。
就算什么都不做,多一秒也是好的。
无论在怎么拖延,76克的黄油饼干也会很快吃完,就像火车早晚都会到站。
他拖不下去的。
邢禹抬眸看他:“吃好了?”
楚北翎点点头,走进,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
邢禹先发制人提前打断他的话:“楚总监,私事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以谈,公事你直接找对接的负责人,我还有事。”
邢禹一副送客半点不想与他说话的架势。
楚北翎强撑维持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全身仿佛被冻结一般,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刚那点温情与熟悉果然是他的幻觉。
28岁对他冷漠又疏离的邢禹才是真实,就在眼前的。
楚北翎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下,闭了闭眼,再睁眼看他,“你就这样不想见到我,连句话多余的话都不肯和我说?”
邢禹对上他的眼睛,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无比自然道:“前男友只能是前男友,是做不了普通朋友的。”
他唇角挑起一抹讥笑,语气玩味又带着些怅然:“你还指望我们哥俩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可能!”
楚北翎知道,这段关系结束多年,早就被时间炸成一堆废墟,上方面目全非,他们很难再回去。
可如果很难回去——
邢禹书架上他那本被精心保管的画册,和他在闸弄口的家一模样的办公室,以及额外给柯锦程六千六的红包,又算什么!
统统算作划清界?!
许图南怪他抛弃朋友和爱人,心安理得待在新加坡。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年是邢禹先搬离的闸弄口,是他先拉黑的他,也是他先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明明是邢禹先抛弃的他,忘记一切的。
骗子。
邢禹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