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隔壁院子里,付春好正忙着摆碗筷。见两人进来,她赶忙迎上前,“哎哟阿煦,都让你别忙活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扑鼻的香味却引得她的眼睛不住地往那盘东坡肉上瞟。
  付知晓从厨房端出最后一盘菜,笑道,“就是,我娘今天可做了不少拿手菜。”
  桌上确实摆得满满当当:韭菜炒鸡蛋冒着热气儿,一大盆肉丸子汤里萃着几根青菜,汤面上还飘着葱花,腊肉片透着琥珀色的光泽,加着大葱,更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香味儿,就连简单的白菜都炒得油亮。最中间的位置,付见煦那盘东坡肉稳稳当当地放着。
  付春好转身从里屋抱出一个小坛子,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清甜的果香弥漫开来,“这可是用晓晓从后山摘的野果酿的酒。”
  她给每人面前都斟了一杯,“都尝尝。”
  付见煦盯着杯中液体,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上次醉酒后的后果还历历在目,她强忍着诱惑,默默给自己盛了碗肉丸汤。
  “阿煦,咋不喝?”付春好抿了一口酒,疑惑道,“自家酿的酒,不醉人的!”
  清甜的果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付见煦终于没忍住,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甜中带酸的口感在舌尖炸开,她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大口。
  “姐姐,”纪小雨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少喝些嘛,上次姐姐醉后醒来可头疼的很。”
  付见煦讪讪地放下杯子,“我、我就喝完这杯……”
  纪小雨笑而不语,转头却给自己又满上一杯。
  小姑娘喝酒的姿势可爱得很,纤长的手指托着粗瓷酒杯,小口啜饮时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犹豫着,但却又一杯接一杯,喝得又快又急。
  付见煦看得目瞪口呆。
  好哇你竟然是这样的小雨,不许我喝你自个儿倒是喝个尽兴!
  不过再爱喝也不能这样喝哇!
  正想劝阻,却见纪小雨突然转头,冲她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在酒意熏染下更显潋滟,眼波流转间,付见煦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姐姐怎么光看我啦?”纪小雨托着腮,笑意盈盈,“今天饭菜这么丰盛,姐姐再不吃可就没得吃了。”
  “我、我才没看你!”付见煦慌忙低头扒饭,却因为动作太急,差点被饭粒呛到。纪小雨轻笑着给她拍背。
  “哎哟,小两口感情真好哇!”付春好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手指捏着酒杯,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
  付见煦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手里的筷子险些掉在地上。她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回话,只假装没听到,专注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婶子我就放心了。付春好仰头饮尽杯中酒,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今儿个好菜,好酒,好日子,也有好的人儿。
  她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付知晓身上,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现在就担心我家晓晓了……”
  “晓哥这般能干,有什么好担心的。”付见煦疑惑地抬头,看向对面坐得笔直的黑脸少年。
  付春好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掌轻轻抚上付知晓的脑袋。付知晓下意识想躲,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这孩子,从小就倔。”付春好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六岁那年,她爹跟大哥进山打猎,遇上狼群……”
  “第二天天没亮,这孩子就扛着她爹留下的猎叉偷偷进了山。”
  “那么小的一个人,猎叉都快比她高了……”
  “娘,您喝多了。”付知晓低下头,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付见煦敏锐地捕捉到了付知晓声音里那丝几不可察的哽咽。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头仔细打量着付知晓。烛光摇曳间,付知晓的轮廓显得格外单薄。
  在原著里,作者用近乎华丽的辞藻堆砌着这位“女主”的聪慧与坚强,彰显着这位女主与其她女子的不同,如何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男主的青睐。
  却从未提及她需要以这样的方式生存。
  直到这时,她才彻彻底底将面前这个普通的黑瘦少年与小说里文字所描写的分开。
  第42章
  付见煦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向来是个情感丰沛的人,此刻听着付春好讲述往事,仿佛亲眼看见了年幼的付知晓在绷着一张小黑脸在山里被野兽欺负的模样。
  纪小雨同样为付春好母女的艰辛过往感到心酸,但当她抬头时,却注意到付见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付知晓身上。
  那眼神太过专注,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纪小雨心头一跳。
  这眼神,是怜悯,是她无数次对着她的那种眼神。
  纪小雨垂下眸子,又抿了口果酒,“付见煦”是磨镜?那现在住在这具“熟悉”身体里的孤魂野鬼是磨镜么?
  她从前竟从来没想到这般可能性!
  她心一跳。
  不!姐姐这种眼神只能停在我的身上……
  纪小雨攥紧双手,脑海中思绪纷乱,她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仰头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
  就算这个孤魂野鬼不是磨镜,她也要得到她……
  姐姐,只能是她的。
  付知晓原本沉浸在感伤的情绪中,只因她和她娘都是要强的人,很少在人前展露脆弱。此刻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开口安慰母亲,告诉她,自己一定会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付见煦泪光盈盈的双眼。
  “你哭啥?”付知晓脸一黑。
  付见煦慌忙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鼻尖泛着淡淡的红晕,*瓮声瓮气道:“谁、谁哭了?我只是有点困……”
  付春好见状,以为付见煦喝醉了,不由莞尔,“阿煦如今的酒量可不行啊,才一杯就上脸了。”
  她重新拿起筷子,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了满满一筷子菜,“今天是个高兴日子,都不许哭。孩子们多吃点,以后的日子啊,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才没醉,我、我还能喝呢。”付见煦擦了擦眼角,她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两颊不知是兴奋的还是被酒意熏上的淡淡红晕,“来,我们干一杯!敬我们熬过的苦日子,更要敬往后越来越好的每一天!”
  纪小雨强行稳下心绪,逼着自己扬起一抹笑来。
  几人纷纷举杯相和,只有付知晓略显别扭地别过脸,却被付春好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她只好红着脸端起酒杯。
  几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
  付见煦确实没有醉,虽然双颊因酒意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但她今日讲话很有分寸。
  但纪小雨好像醉得不轻。
  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可当小姑娘起身时,整个人却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脚步虚浮,一步一步走得歪歪扭扭,活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
  吓得付见煦连忙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小姑娘。她还记得跟付春好打声招呼,“春好婶,小雨喝醉了,我先带她回家了。”
  小姑娘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带着淡淡的果酒香。
  纪小雨到底是个小姑娘,身子不重。但付见煦心里的道德感作祟,想着自己可不能再“趁人之危”,手上的动作吃不上劲,付见煦几乎寸步难行。
  “哎哟,咋喝多啦?”付春好放下手里端的盘子,就要过来扶纪小雨。
  “春好婶您忙您的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说着,付见煦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抬步向外走去。
  小姑娘比想象中还要轻,没什么肉的屁、股坐在她的臂弯上,还有点硌她胳膊。付见煦下意识掂了掂,从前在码头做工时扛过的米袋都比这沉些。
  “以后可不许喝这么急了,明早头疼起来可有你受的。”她忍不住对着小姑娘絮叨起来。
  醉醺醺的纪小雨对这些说教充耳不闻。她低着小脸,将脸贴近付见煦。那双含着水光的狐狸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付见煦,眼尾泛着醉酒后的薄红,在月光下潋滟生辉。
  “小、小雨?”付见煦被这直白的目光看得手足无措,脸颊发烫,连脚步都乱了几分,她停下脚步,平复着自己乱跳的心脏,“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纪小雨忽然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她用力点头。
  这个笑容太过耀眼,付见煦慌忙别过脸去,低下头,好似要专心看路,埋头向前走去。只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姐姐为什么不看我?”小姑娘委屈地扁起嘴,她伸出手把玩着那抹红得厉害的耳垂,毫无规律地轻拢慢捻,仿佛醉得很了,连吐字都没有往常那般清晰。
  平日里没人触碰的地方被肆意把玩,付见煦浑身过电一般,抱着小姑娘的手臂都开始发软。
  她的呼吸深沉了几分。
  “我、我去烧水……”终于到了自家院子,从隔壁回家的短短几步路,付见煦却觉得煎熬无比,她手忙脚乱地将小姑娘放在炕上,转身就要逃离这个让她心跳失序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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