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晏昀野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晏听南那双冰冷严厉的眼睛。
肩膀颓然垮下,最后一点支撑也被抽空。
晏听南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捻着紫檀珠的指腹微微用力。
“六根不净,五蕴不空。”
他捻着佛珠,声音低沉,带着佛偈般的冰冷禅意。
“回去,好好想想,你这颗心,到底被什么蒙了尘。”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缝里挤出破碎嘶哑的几个字。
“我……”
他声音抖得不成调,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苏软。
“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得像蚊子声,却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不是对晏听南,是对苏软。
为浅岛湾口不择言的羞辱。
为他被猪油蒙了心,一次次践踏她的真心。
为他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她昨天遭此一劫。
六年荒唐,六年辜负。
最终化为对不起这三个字。
说完,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骨头。
猛地转身,撞开门,踉跄着冲进外面尚未散尽的浮华光影里。
背影仓惶如丧家之犬,再不复昔日半点张狂。
晏听南收回目光,指间的紫檀珠捻过最后一粒。
尘埃落定。
他转向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的苏软。
周身迫人的戾气与冰冷的禅意,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冰雪消融。
他声音低沉,恢复了一丝温和。
“走了。”
“这里脏。”
苏软起身,肩胛的伤处传来细微的牵扯感,她面不改色。
走到晏听南身边,与他并肩。
脚步即将迈出休息室门槛时,她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
目光扫过那片狼藉。
苏振廷瘫在地上,像被抽了魂,岑雪伏在他身上哭嚎,再无半分体面。
温家夫妇面如死灰,温晚菀失魂落魄地站着。
一地鸡毛,身败名裂。
心头掠过一丝微澜。
不是同情,更非快意。
竟只觉得索然无味。
曾几何时,这些人的轻蔑与践踏,是压在她心头的巨石。
苏家视她如草芥,温家弃她如敝履,晏昀野的羞辱,温晚菀的算计。
桩桩件件,都曾让她在泥泞里挣扎。
如今,巨石崩解。
原来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的路在前方,早已不在这些泥潭里。
“看什么?”
晏听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清晰地将她思绪拉回。
苏软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的嘲弄。
“看戏终场。”
她声音轻飘飘的。
“落幕了,演员还在台上哭。”
晏听南垂眸,目光落在她微扬的唇角。
那点嘲弄,像初春融雪后探头的嫩芽,带着劫后余生的生机。
“走吧。”
苏软没再回头。
她抬步走在他身侧,心口却前所未有地松快。
与晏听南并肩,跨出休息室沉重的门扉。
一门之隔。
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荆棘尽头,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光芒万丈。
清算,结束。
未来,已来。
苏软心头微烫。
看着他为她掀起腥风血雨,亲手为她劈开荆棘,扫清障碍。
让她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站在属于她的高度。
心口那点微烫,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归属感。
她拿出那支刻着sr的钢笔,在他眼前晃了晃。
“用它签的第一笔大单,成了。”
“用它见证的清算,也成了。”
晏听南眸光微动,握住她拿笔的手。
指尖温热。
“笔是好笔。”
“拿笔的人,更好。”
“晏听南。”
“今晚,忙完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捻着紫檀珠的修长手指上,又缓缓上移,锁住他的眼睛。
“找个清净地方,就我们俩。”
“单独庆个功?”
“毕竟softvoice首战告捷,你这幕后金主兼头号功臣,总得给我个机会,好好谢你。”
她晃了晃手中的钢笔笑意更深,带着点狡黠和心照不宣的暗示。
“我请客,地方你挑。”
“晏总,赏光吗?”
她第一次主动向他递出属于私人领域的橄榄枝。
晏听南镜片后的眸光微滞。
捻着紫檀珠的指腹,倏然顿住。
没有立刻回答她。
这时,晏听南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声音沉闷。
他眉峰蹙起,掏出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晏听南面无表情地划开接听。
“爷爷。”
“听南,现在,过来一趟。”
晏听南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
他抬眼,目光锁住苏软。
电话挂断。
晏弘懿的召见,绝不会是闲话家常。
清算的余烬未冷,苏软的锋芒太盛,他与她之间那点尚未挑明却已呼之欲出的牵扯。
桩桩件件,都是晏家那位掌舵人眼中的不安定。
此一去,必是敲打,是警告,甚至是断尾。
他太清楚老爷子的手段了。
那双浑浊老眼盯上的猎物,向来难逃被修剪的命运。
苏软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挑了挑眉。
“晏总有事?”
晏听南抬眼看向她。
“没事。”
他目光扫过她肩头,补充道。
“地址发我,八点过来。”
“等我电话。”
苏软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弯起。
“好。”
“八点,不见不散。”
第82章 苏软,签了它,离开清晏
清晏艺术中心顶楼,vip茶室。
檀香幽微,茶气氤氲。
晏弘懿端坐主位,枯瘦的手指搭在乌木手杖上。
浑浊的目光透过袅袅茶烟,落在推门而入的晏听南身上。
晏听南步履沉稳,在茶案对面落座。
敛去了所有外露的锋芒,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
他捻着紫檀珠串,姿态松弛恭谨,却无半分卑微。
“爷爷。”
晏弘懿没应声,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推到晏听南面前。
茶汤澄澈,映着顶灯的光。
“今天展馆里那场热闹,动静不小。”
晏弘懿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状似随意。
他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温家、苏家,还有昀野那小子,都让你收拾利索了?”
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珠盯住晏听南,试图捕捉一丝破绽。
晏听南端起茶杯,指腹感受着温热的瓷壁。
“清理门户,肃清内患。”
他声音平稳,滴水不漏。
“温晚菀唆使苏诗妧,买凶毁画,伤我员工,触犯清晏底线。”
“证据确凿,移交法办。”
“至于昀野识人不清,屡次因私废公,停职反省,以儆效尤。”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将一场带着私人恩怨的清算说得如同处理日常公务。
只字未提苏软,仿佛她只是整个事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哦?”
晏弘懿苍老的手指在乌木手杖上敲了敲。
“那个员工叫苏软?”
晏听南微微颌首,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是,破茧展核心执行,也是softvoice创始人。”
他端起青瓷茶盏,啜了一口,浑浊的眼珠锁住晏听南。
“温家那丫头,在展上倒是跟我提了几句。”
“听说,昀野以前跟她有过一段?”
“如今又在清晏做事,与你渊源颇深。”
“这关系,听着就有些不清不楚。”
温晚菀那番关于父子局的暗示。
终究在他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捕风捉影的话,爷爷也信?”
晏听南放下茶杯,挑眉看向他。
“温晚菀自身难保,攀咬构陷之言,无非是想拉人垫背,搅浑水罢了。”
“苏助理工作能力有目共睹,破茧展和softvoice的成绩,就是铁证。”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至于她和昀野的旧事,更与清晏用人无关。”
“我只看能力,不问私情。”
理由充分,立场鲜明。
将苏软的价值与私情撇得干干净净。
晏弘懿盯着他看了几秒。
这孙子,从小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但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要敲打。
“双料加身,风头太盛,未必是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