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凌芜单膝跪地:“谢王爷赏赐!”
萧凌川没再多看那孩子一眼,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院子战战兢兢的下人。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乳母才敢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凌芜的袖子,声音发颤:“凌芜姑娘,你可知……王爷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管家也凑了过来,擦着额头的冷汗:“这王爷的脾气,阴晴不定,尤其是一沾上王妃的事,就跟个火药桶似的。他这……难不成是怀疑王妃生的孩子,不是他的血脉?”
凌芜看着那依旧缩在乳母怀里,眼神惊恐的婴孩,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像冰块砸在地上。
“我们的小世子,怕是早就被人掉包了。”
不出三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便从西榆日夜兼程地赶回了京城,孙神医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景王府。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
一碗清水,一根银针,两滴鲜血。
一滴来自萧凌川,一滴来自那个婴孩。
两滴殷红的血珠在清澈的水中各自漂浮,泾渭分明,像是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任凭孙神医如何晃动瓷碗,也始终不肯相融。
结果,不言而喻。
萧凌川盯着那碗水,许久没有说话。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他笑了起来。
那笑声低沉,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萧怀瑾……你真是好样的,竟敢使计换走本王的孩子!”
当夜,景王府的马厩便备好了最快的千里马,萧凌川一身劲装,行囊简单,连夜启程,奔赴南朔。
他要去找回姜姝宁,找回他真正的儿子!
而就在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一个穿着粗布短打,面容普通的小厮,便趁着换班的空隙,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王府的后厨。
没人认出,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下,藏着的是姜天泽那张俊逸却布满阴云的面容。
他服了易容丸,潜伏在王府里,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消息。
当他从下人们的闲聊中,确认景王府里确实养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时,浑身上下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阿宁她,真的和萧凌川有了一个孩子!
这个真相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行,他不能让阿宁的孩子,继续留在这个恶魔的身边!
这段时间,姜天泽摸清了偏院的守卫规律,萧凌川的离开正好给了他一个带走孩子的契机。
他将迷药混在熏香里,点燃在院子的下风口。
很快,守夜的婆子和巡逻的家丁便一个个东倒西歪,睡得不省人事。
他如鬼魅般潜入房中,看着睡在摇篮里的婴孩,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阿宁的孩子吗?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孩子抱起,用早就准备好的包被裹好。
婴孩在睡梦中砸了咂嘴,并未醒来。
姜天泽抱着孩子,身形敏捷地翻出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屋顶的阴影处悄然落下,如同暗夜里的猎鹰,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凌芜远远地跟着,心中满是疑窦。
她看着那个“小厮”将孩子带到城南的一家客栈,又花重金寻了个乳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生照料襁褓里的婴孩,紧接着,他连夜带着他们启程南下。
看他这一路的方向,也是南朔。
凌芜眯起了眼睛。
他行事谨慎,身手不凡,对孩子又颇为上心,不像是要加害的模样。
还好府里这个小世子是假的。
否则,她今夜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他把人带走。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打景王小世子的主意?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凌芜决定暂不声张,一路尾随,定要查清此人的身份和目的。
第336章 买不到她的真心
“清风轩”客栈的上房里,窗户半开,南朔城独有的潮湿的风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烛火一阵摇曳。
“殿下,不好了。”阿齐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块石头沉入深井,“我们的人查出,那个南月的太傅赵谦,从前是南月公主花芷若的未婚夫。后来公主远嫁我们大邺和亲,两人的婚约才作罢。”
萧怀瑾正临窗而立,闻言,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清隽的面容阴云密布,犹如暴雨将至。
“此事,皇兄可知?”
“陛下如今龙体抱恙,已经多日不理朝事。更何况……景王的人将养心殿围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就算想禀告,也根本近不了陛下的身!”阿齐无奈道。
“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萧凌川勾结南月,行此等狼子野心之事,对我大邺图谋不轨吗?”
萧怀瑾眉头紧蹙,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阿齐上前一步,急切道:“殿下,京城传来密信,景王已经秘密南下!他此行,十有八九是想与南月的人会面,商议如何侵占我大邺疆土!殿下,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本王身为大邺皇室血脉,岂容南月宵小之辈觊觎我朝江山!”萧怀瑾冷声道,“备马!本王即刻启程回京,必须尽快将景王的阴谋诡计告知皇兄与顾御史!”
“是!”阿齐领命,转身欲走,却又猛地顿住脚步,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那……小公子怎么办?”
萧怀瑾思忖片刻道:“此行凶险,本王没法带着他。你留下,和乳母一起照顾好他。”
“殿下,属下不行的!”阿齐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公子那脾气您是知道的,他真闹起来,两个乳母都奈何不了他,属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哪懂得怎么哄孩子啊?”
阿齐的话提醒了萧怀瑾。
他想起君儿平日里耍起小性子来,是如何的惊天动地,任凭自己如何哄都无济于事。
前几日若不是城中“幼安堂”的那位姜女医,用几样新奇的点心吃食哄住了他,那小祖宗不知要闹到何时才能消停。
说起来,那位姜女医待君儿,确实是用了心的。
萧怀瑾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回到半月前的一个深夜。
那晚君儿积食,哭闹不休,哭声几乎要掀翻客栈的屋顶。
他束手无策,在房里焦躁地踱步了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去敲响了“幼安堂”的门。
夜半被扰,换做是谁都会有几分火气。
可那扇门打开时,露出的却是一张虽有睡意、但并无不耐的清秀脸庞。
“孩子怎么了?”姜女医只问了这一句,便披上外衣跟着他回了客栈。
她没有一句怨言,只是俯下身,认真地给小邺君检查,然后回去取了药材,借用客栈的后厨,亲自熬药、喂药。
君儿不肯喝,她就极有耐心地拿着小勺,边哄边见缝插针地喂。
整个过程,她专注而温柔,脸上没有半点不耐。
直到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小邺君的哭声才渐渐止住,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萧怀瑾接过襁褓里的小邺君,看着姜女医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疲惫的侧脸,心中竟生出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歉疚。
“姜女医辛苦了,熬了一整夜,快回去歇息吧。”
她却只是摆摆手,脸上漾开一个浅淡的笑:“那可不行,天亮了,药馆还得开门呢。这儿不比别处,要是关了门,那些生了病的孩子就得多熬一天,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
“可你一夜未睡,身子撑得住吗?”
她笑了笑,给自己打气似的:“不妨事,我自然有法子!”
萧怀瑾没再多言,抱着小家伙回了客栈。
等他补足了觉,下午时分再经过“幼安堂”,却见那本该疲惫不堪的女人,正一边条理清晰地给生病的孩童开着药方,一边端起手边的茶杯,将一杯浓得发黑的苦茶一饮而尽。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法子”。
那一瞬间,萧怀瑾看着她仰头饮茶时那截脆弱的脖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阵悸动。
这个女医,除了脸,其余的地方,都像极了姜姝宁。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凡事都先为旁人着想,哪怕委屈了自己,熬干了自己,也毫不在意。
“殿下?殿下?”阿齐的声音将萧怀瑾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收回思绪,眼中的波澜归于平静,对阿齐道:“你说得对,你和两个乳母,未必能照顾好君儿。”
他顿了顿,做出了决定,“不如,先将君儿寄养在‘幼安堂’的姜女医身边。等我从京城回来,再来接他。”
“殿下,这……”阿齐大惊,“您就这么信得过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医?”
“自然。”萧怀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喙,“她是专给孩童看诊的大夫,做的吃食也合君儿的胃口,君儿又黏她。眼下京城事急,把他交给她照顾,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