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她端坐于妆镜前,身上是层层叠叠的赤色嫁衣,衣摆上用金丝银线绣出的鸾鸟,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她面无表情,任由喜娘为她簪上沉重的凤冠,那垂下的珠络轻晃,敲打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冰凉刺骨。
  “娘亲……”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已经一岁有余的小邺君不知何时挣脱了乳母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边,仰着脸庞担忧地问,“娘亲,你是不是不高兴?”
  姜姝宁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针扎了一般。
  她弯腰抱起儿子,低声否认:“没有,娘亲没有不高兴。”
  “那娘亲为什么不笑?”小邺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试图抚平她紧蹙的眉头。
  姜姝宁想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可嘴角却重如千斤,无论如何也无法扬起。
  今天是她与萧怀瑾那场豪赌的最后期限。
  若萧凌川未能出现,她便要彻底沦为萧怀瑾的王妃。
  希望,正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变得愈发渺茫。
  北陵与大邺,相隔何止千里。
  即便萧凌川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未必能在这短短三日内赶到。
  更何况,此刻正值初春,冰雪消融,那连绵的雪山最为湿滑难行,塌方雪崩时有发生。
  想在三日之内安然抵达北陵京城,无异于痴人说梦,难于登天。
  小邺君见她神色愈发苦涩,扁着小嘴,执拗地摇着她的手臂:“娘亲,笑一个嘛,君儿想看娘亲笑!”
  “是啊,姝宁。”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为何不笑?”
  姜姝宁身子一僵,不必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萧怀瑾一袭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竟透着几分昳丽。
  那抹红实在扎眼,姜姝宁下意识别开目光,将怀中的小邺君抱得更紧。
  萧怀瑾见她态度冷漠,也不恼,蹲下身,视线与小邺君齐平,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润笑容:“君儿,再过几个时辰,我便是你的父王了。从今往后,你要唤我父王,记住了吗?”
  小邺君立刻把脸深深埋进姜姝宁的怀里,闷声闷气地嘟囔道:“我不要父王!我只要娘亲!”
  孩子的抗拒让姜姝宁心疼,她冷下脸,对萧怀瑾道:“殿下,君儿尚且年幼,不懂事,还请你不要逼他。”
  “我怎么舍得逼他?”萧怀瑾缓缓起身,伸手便要握住姜姝宁的手,目光深邃如井,“姝宁,你放心,我一直将他视若己出,往后也定会对他好。哪怕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君儿,也永远是我宁王府唯一的世子!”
  他的指尖触及她的肌肤,带着一丝凉意。
  姜姝宁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掌心抽离。
  “殿下,”她抬眸,目光清冷,“吉时未到,婚礼未始,按照礼数,你我不该见面。请回吧。”
  萧怀瑾察觉到她的疏离与驱赶,但他毫不在意。
  过了今夜,她便是他的宁王妃,再也无处可逃。
  “好。”他嘴上应着,眼中却满是势在必得的占有欲,“那你安心装扮,本王在外等你。至于君儿,还是交由乳母带着为好,免得扰了你。”
  话音刚落,两个身强力壮的妇人便应声而入,不由分说地从姜姝宁怀里抢过小邺君。
  “娘亲!我要娘亲!”小邺君的哭喊声凄厉,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姜姝宁心口翻涌着怒意,面上却只能露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悲戚模样。
  她知道,这是萧怀瑾最直接的警告,用她最珍视的软肋,逼她乖乖就范。
  殿门被关上,隔绝了儿子的哭喊。
  姜姝宁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镜中那个凤冠霞帔、神情冰冷的自己。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萧凌川若来,她便随他走。
  若他不来……她便只能自救。
  袖中藏着的银针,便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退路。
  第392章 兵临城下,抢亲
  萧怀瑾踱步到皇宫的宴会厅。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暖气融融,与殿外北陵早春的寒意宛若两个世界。
  琉璃灯盏高悬,光华璀璨,映照着满堂宾客的笑脸与华服。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女们身姿曼妙,长袖翩跹。
  为了讨好他这个大邺的钱袋子,北陵皇帝耗费心力财力,将这场婚宴操办得奢华至极,不仅宴请了整个北陵所有朝臣和世家贵族,就连排场都几乎快要赶上他当年迎娶皇后的盛典了。
  萧怀瑾身着刺绣繁复的红色喜服,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过了今夜,他与姜姝宁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成婚之礼,哪怕是赌注,她也反悔不了。
  就算事后萧凌川寻来,也奈何不了他。
  姜姝宁,终究是他的女人。
  北陵皇帝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凑过来:“如何?朕给宁王准备的这场婚宴,宁王可还满意?”
  “陛下有心了,臣弟感激不尽!”萧怀瑾举杯回敬,唇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客气话!”
  就在这喜气洋洋,宾主尽欢的时刻,一个尖利而不合时宜的声音刺破了歌舞升平。
  “陛、陛下!不好了!”
  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噗通”一声跪在北陵皇帝面前,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大邺的摄政王……带着一支精兵出现在皇宫城门口,说是……说是要来抢亲!”
  “嗡”的一声,萧怀瑾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满殿的丝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方才还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瞬间死寂。
  “什么?!”北陵皇帝的酒杯“哐当”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萧怀瑾更是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大邺离北陵这么远,他是怎么做到的?”
  北陵皇帝哪还有半分帝王的从容,他指着殿外,声音又惊又怒:“这……这怎么回事?快,带朕去城楼上看看!”
  萧怀瑾猛然回神,立刻跟了上去。
  不可能。
  他在心中暗暗说服自己,这一定是萧凌川的诡计。
  两人带着一众惊疑不定的护卫,急匆匆登上高耸的城楼。
  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得萧怀瑾的喜服猎猎作响。
  他朝城下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皇宫厚重的城门之外,萧凌川一身玄色铠甲,跨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之上,身形挺拔如松。
  他身后,是一支黑压压的军队,铁甲森森,寒光凛冽,虽人数不多,却个个透着一股百战精兵的肃杀之气,将整个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那张过分出挑的面容,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清晰可见。
  冷峻,阴沉,带着势在必得的决绝。
  看到城楼上出现的人影,萧凌川身旁的侍卫凌风策马上前一步,手中长枪一指,声若洪钟,厉声道:“北陵皇帝陛下,我家王爷给您一个时辰的时间!若一个时辰内不开城门,我们的人,将会引爆早已藏在皇宫里的火药!”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北陵皇帝耳边炸响。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脸色由白转青:“景王,你……你别乱来!”
  相较之下,萧怀瑾还算冷静,他对身旁已经六神无主的北陵皇帝道:“陛下,别听他危言耸听!他一个大邺王爷,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戒备森严的北陵皇宫里埋下火药?这是攻心之计!”
  城墙下的萧凌川听到了他的话,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本王能在三日之内,从大邺京城来到你北陵都城之下,还有什么是本王不可能做到的?”
  萧凌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陛下,本王得知,今日皇宫之内,集结了北陵所有世家权贵与文武要臣。若这火药一点燃,他们今日,恐难逃葬身之祸。陛下,您果真要以北陵满朝肱骨之臣的性命来赌吗?”
  北陵皇帝被这番话吓得着实不轻,冷汗顺着额角涔涔而下。
  他看着下方那些黑洞洞的铁甲,只觉得那不是精兵,而是一群催命的阎罗。
  他扯着嗓子,色厉内荏地怒吼道:“萧凌川,你别太过分!朕好歹是你的姐夫,你的皇姐还在皇宫里,你当真要如此决绝?!”
  “本王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你们考虑清楚,是否开城门。”萧凌川根本不接他的话茬,神色愈发阴沉,“陛下和皇姐,帮着萧怀瑾强夺我妻儿的时候,可曾想过‘姐夫’这层身份?如今倒拿来压制本王,真是可笑至极!本王若真想决绝,又何必浪费时间与你们在此周旋?直接炸开城门,岂不更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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