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姜姝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一锤一锤,狠狠砸在萧凌川用冷漠和强硬筑起的心防上。
他的眼眶一点点变红,那份伪装出来的狠戾和冰冷,在他眼底寸寸碎裂,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幽怨和委屈。
“既然……你都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嫁给萧怀瑾?”
“那是权宜之计。”姜姝宁无奈地解释,“我本来的计划是,等他掀开喜帕的那一刻,就用藏在袖子里的银针把他放倒,然后趁乱去找君儿。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揭开我盖头的,会是你。而且……你昨天晚上那样子,根本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
提到昨夜,萧凌川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药物的作用让他被怒火和嫉妒冲昏了头,彻底丧失了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昨夜……没伤到你吧?”他眼神闪躲,下意识地伸手,似乎想掀开被子查看她身上的痕迹。
姜姝宁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
“我还好……”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连忙转移话题,“王爷,你到底是怎么进到北陵皇宫里来的?君儿呢?他怎么样了?北陵皇帝没有为难你吧?”
“放心。”萧凌川似乎并不把北陵皇室放在眼里,语气里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道,“这皇宫内外,到处都是本王的人。借北陵皇帝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反手握住姜姝宁的手,将她拉得坐起身。
锦被滑落,露出大片布满痕迹的肌肤。
姜姝宁惊呼一声,想扯过被子遮掩,他却快她一步,拿过旁边叠放整齐的衣衫。
“来,本王帮你穿衣。”
他指尖带着薄茧,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实在不习惯萧凌川这样体贴入微地伺候,浑身都不自在,挣扎着想要躲开:“我自己来就行了……君儿呢?我想见君儿。”
“他好得很,有两个乳母专门照看着。”萧凌川一边有条不紊地为她系上衣带,一边安抚道,“我派了最得力的亲兵守着那两个乳母,她们不敢对君儿有半点怠慢。”
听到小邺君安然无恙,姜姝宁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
可萧凌川伺候她穿衣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她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脸上烧得厉害,只好小声央求:“王爷,您……您先下床去吧,我自己穿就好。”
萧凌川手上动作一顿。
他没有如她所愿地离开,反而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钩子,牢牢锁住她的视线,不让她有丝毫逃避的可能。
“姝宁,”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脆弱,“这一次,你不会再离开本王了,对不对?”
姜姝宁望着他眼底那抹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不安与乞求,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了一下。
这个男人,手握滔天权势,搅动天下风云,却在她面前,卑微得像个害怕被丢弃的孩子。
她抬起手,抚上他线条冷硬的脸颊,目光与他的紧紧交缠。
“不会的。”她无比坚定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们已经错过一整世了。这一世,我不想再错过。”
她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紧绷的薄唇。
“萧凌川,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地过完余生。”
他那张一直紧绷着的、冷硬如雕塑的俊美面容,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像是骤然破冰的春日江河,汹涌的情感奔腾而出。
他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嵌进他的身体里,永不分离。
“好!”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姜姝宁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喑哑,“这是你说的,生死不渝!”
姜姝宁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生死不渝!”
第398章 他亲手谱写了自己的败局
姜天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活下来。
眼皮沉重得像是坠了铅,每一次掀动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浓重的药草苦味混杂着血腥气,粗暴地灌入他的鼻腔。
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一张布满褶皱的脸逐渐清晰,花白的胡子乱糟糟地垂在胸前。
是孙神医。
“你醒了?”孙神医摇着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看疯子似的无奈,“老夫行医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你这么走火入魔的炼蛊人。在自己个儿体内种了那么多要命的玩意儿,你不要命了?”
姜天泽嘴唇干裂,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的床幔。
他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没有半分惊喜,只有一种被命运戏耍后的麻木。
母亲死了。
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姜姝宁的心。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神医没理会他的死寂,自顾自地絮叨:“不过既然王爷发了话,让老夫务必保住你的性命,那老夫定会竭尽全力。你小子也算命大。放心,老夫已经用金针封穴,帮你把体内的几只母蛊都逼出来了。往后你只要老老实实喝药,好好调养,体内的毒素总会慢慢排干净的!”
“是萧凌川让你救我的?”死水般的寂静被打破,姜天泽原本木然的脸上缓缓浮起一层狰狞的怒意。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腹部的伤,一阵剧痛让他猛地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为什么要救我?是上位者对失败者的怜惜吗?我不需要!”
“你想多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从门口灌了进来。
房门被推开,萧凌川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看着病榻上狼狈不堪的姜天泽,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救你,不过是想送你回南月,去接手那个烂摊子。”萧凌川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你若不去,本王的七弟就不能回大邺当他的闲散王爷。你以为本王很想救你吗?”
这番话比任何刀子都锋利,将姜天泽最后那点可笑的自尊剥得干干净净。
原来是因为他身上流着南月皇室的血脉,能被萧凌川当作一枚掌控南月的棋子,才得以苟延残喘地留下一命。
萧凌川的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是姜姝宁。
她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幼童。
那一瞬间,姜天泽所有的愤怒、不甘、怨恨,都像被抽空了一样。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
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她身上,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阿宁,你……”
“天泽,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姜姝宁抱着孩子,快步走到他床边,清丽的脸上满是真切的关切,没有半分虚假。
这句关怀的话,仿若一枚滚烫的针,扎进了姜天泽冰冷的心脏。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她怀里的那个孩子就探出小脑袋,用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奶声奶气地问:“娘亲,他是谁啊?”
姜天泽的心猛地一揪。
“君儿,他是你的三舅舅!”姜姝宁低下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快,叫舅舅!”
“舅舅!”
那一声清脆响亮的“舅舅”,像一道天雷,轰然劈在姜天泽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中一半是万念俱灰的绝望,一半又是种荒唐至极的欣慰。
绝望的是,这一声“舅舅”,彻底斩断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这辈子,只能是她的弟弟,她孩子的“三舅舅”。
欣慰的是……他曾那样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走,害得她母子分离,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可她的眼里,没有恨,没有怨。
她甚至……还愿意让她的孩子,认他这个罪魁祸首做舅舅。
姜天泽颤抖着,缓缓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那只手因为失血和蛊毒的侵蚀,苍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
他轻轻握住了小邺君伸过来的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温热的,柔软的,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他就是……你的孩子?”他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对,”姜姝宁点了点头,眼底泛着母性的柔光,“他叫邺君。萧邺君。”
萧邺君……
姜天泽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那个愚蠢至极的计划。
他偷偷潜入景王府,从那里偷走了一个孩子,满心以为那就是萧凌川和她的骨肉,以为能以此作为筹码。
后来,当他发现那孩子只不过是个“赝品”,是个用来混淆视听的幌子时,那种被愚弄的愤怒和挫败感几乎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