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仇旧怨攒在一处,淑妃眈着沈韫珠,眼神像淬了毒。
  “如若本宫没记错的话,苏美人的父亲是礼部侍郎罢?”淑妃不怀好意地发问。
  “是。”沈韫珠硬着头皮回答,几乎已经猜到了淑妃的意思。
  “苏妹妹家学渊源,想必熟习《内训》。本宫近来读过觉得甚好,便想给各宫姐妹都送去一份儿,正巧缺个誊抄之人——”
  淑妃总不好明目张胆地为难容贵嫔,但拿捏沈韫珠这个新宠美人,还是不在话下。
  “苏妹妹便去尚仪局帮忙誊抄罢,日后也要多多替本宫分忧才是。”
  “是,妾身遵命。”沈韫珠微不可察地朝方岚摇头,示意方岚不必为自己出头。
  不痛不痒地抄几页书罢了,能让淑妃将这股火发出来也好,省得日后变着法儿给沈韫珠寻不痛快。
  见沈韫珠识趣,淑妃轻哼一声,面色这才好看了些,转而道:
  “昨儿个本宫同皇上商议,今岁的赏花宴就定在下月初三。同往常一样,今年也会在御花园中比试作画。到时众姐妹需各自进献一份宴礼,也不拘着什么,权当为比试添个彩头。”
  话音刚落,嫔妃们起身,齐齐应“是”。
  沈韫珠暗自留心,将对面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连同宜妃在内,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激动欣喜,容贵嫔却是滴水不漏。
  “行了,都下去好生准备罢。”
  沈韫珠随着众嫔妃一同跪安,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因着方岚要去太后宫里请安,沈韫珠便在长街路口与她分别,带着画柳走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
  “苏妹妹。”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灵的声音,沈韫珠侧身回眸,便瞧见了她方才一直在思索之人。
  “妾身见过贵嫔娘娘。”沈韫珠隐去思绪,唇边漾起好看的梨涡。
  “苏妹妹请起。”容贵嫔虚扶起沈韫珠,问道,“妹妹这是要回宫?”
  “妾身想着淑妃娘娘交代的差事,打算先去一趟尚仪局。”沈韫珠柔声回答,眉宇间却难掩愁悒之色。
  容贵嫔了然一笑,“今日说到底是本宫连累了妹妹,便由本宫替妹妹誊抄一半可好?”
  “这如何使得——”沈韫珠礼貌推拒。
  容贵嫔淡笑着摇头,“妹妹不必客气。”
  容贵嫔摆手示意自己的宫女停在原地,有意引着沈韫珠往僻静处走。沈韫珠见状眸光微闪,也命画柳留在后面等候。
  容贵嫔拂去挡在身前的柳枝,压低声音同沈韫珠交谈:
  “前些日子我虽病着,宫中之事却也有所耳闻。”
  “既然妹妹与我有共同的敌人,那我们天然便是要站在一处、相互照应的,妹妹你觉得呢?”
  容贵嫔的家族虽富庶,却因着皇商的身份,在前朝使不上什么力。反观宜妃的父亲贵为当朝太傅,淑妃的祖父更是三朝元老,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朝廷重臣。
  后宫形势波谲云诡,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仇敌。容贵嫔若想在宫里站稳脚跟,势必要拉拢此番新进宫的燕都贵女们。
  “容姐姐所言甚是。”沈韫珠略作思量,不经意间改换了称呼,表明愿意结盟的态度。
  容贵嫔弯唇,“我便知道,妹妹不会令我失望的。”
  “还要多谢容姐姐抬爱。”沈韫珠欠了欠身,同样报以一笑。
  “苏妹妹如今正得圣宠,有些话我本不该在此时叮嘱你,只是……”
  瞧出容贵嫔的欲言又止,沈韫珠顿时来了精神。以为能从容贵嫔口中探知什么宫中密辛,便催着容贵嫔说下去。
  “容姐姐但说无妨。”
  容贵嫔目中流露出一抹清愁,语气似有落寞地道:
  “得宠固然是好事。只是妹妹须得记着,那位可素来是个狠心薄情的主儿。”
  第8章 渡鸦来信
  容贵嫔向上指了指天,目光深切地望向沈韫珠,说道:
  “妹妹若想在这宫里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便莫要在那位身上陷得太深。”
  沈韫珠还当容贵嫔要说什么要紧事,却原来只是劝她不要对皇帝动心。
  对于沈韫珠而言,容贵嫔的担忧,未免有些太杞人忧天了。
  但沈韫珠没说什么,只是垂首颦眉。仿佛初开情窦的怀春少女,骤然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怔在原地好半晌,沈韫珠才吞吞吐吐地回答:
  “容姐姐所言,我记下了。”
  容贵嫔会心一笑,抬手拂去沈韫珠衣袖上的落花,温声说道:
  “既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不耽搁妹妹去尚仪局了。”
  “恭送容姐姐。”沈韫珠低垂着眼睫,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
  沈韫珠心里惦记着容贵嫔的事,倒也没留意到画柳今儿个异常沉默。
  还是画柳进来换茶时,主动提起:“小姐,奴婢有件事想同您说。”
  沈韫珠神思回笼,抬眸看向面前的画柳。竟发觉画柳表情格外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韫珠不禁有些意外,招手将画柳唤来身边,声音轻柔地问道:
  “可是出什么事了?”
  画柳摇摇头,谨慎地扫了眼紧闭的殿门。确认披香殿的宫人都在外头打扫院子,画柳这才侧身坐在脚踏边,小声同沈韫珠说:
  “您还记得那日在储秀宫中,有人给奴婢塞了张字条的事么?”
  沈韫珠点点头,她当然记得。
  当日之事虽最终化解,但传信之人的身份至今仍是个谜团。沈韫珠每每想起,便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画柳虽还有些犹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鼓起勇气说道:
  “当时事发突然,奴婢并未看清那宫女的脸,但却瞧见了她的背影。
  今儿个从淑妃宫里回来后,奴婢琢磨了许久,仍觉着那日之人很像容贵嫔身边的大宫女。”
  听到画柳这样说,沈韫珠摇着团扇的手顿在半空,双眸赫然凌厉。
  早在多年前,沈韫珠便发觉画柳有通过步态辨人的本事。是以对于画柳的判断,沈韫珠心底已然有七八分相信。
  送字条来提醒她的人,竟会是容贵嫔吗?可那时她与容贵嫔素未谋面,容贵嫔又为何要出手相救……
  沈韫珠眉心微蹙,指尖搭在案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案沿。
  哪怕画柳没有认出容贵嫔身边的宫女,沈韫珠都能隐隐察觉出,容贵嫔这个人并不简单。
  在沈韫珠看来,容贵嫔那副波澜不兴的外表下,涛怒云舒不可端倪,危险程度堪比周帝裴淮。
  眼下沈韫珠尚且琢磨不出,容贵嫔三番两次的示好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诡秘心思。
  “笃笃——”
  两声清脆的叩门打破了殿内沉寂,画柳瞬间身体紧绷。方欲开口,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句低低的询问:
  “美人可醒着?”
  听出是青婵的声音,画柳神色松缓了些。
  沈韫珠递了个眼神过去,画柳点点头,快步上前打开了殿门。
  画柳面带微笑,侧身让了让,脆生生地唤道:“青婵姑姑。”
  青婵瞧见纱幔后女子侧卧的身影,当下了然,这主仆二人应是在说体己话儿。
  青婵很有眼色地停在门外,并没有进去,而是将手中的绿釉三足盘转交给画柳:
  “这荔枝是尚食局来人孝敬的,说是请咱们美人尝尝鲜。”
  画柳并未多想,抬手便欲接过那碟荔枝。不料接触到盘沿的刹那,画柳突然感觉手背上被轻碰了一下。
  下一瞬,画柳便摸到了纸张的触感。
  青婵朝画柳颔首,眼神中别有深意,“姑娘先进去,我在外头守着。”
  “好。”画柳反应过来,立马将青婵传来的书信隐于袖中。
  隔着银红纱幔,沈韫珠隐约瞧见青婵的动作,不由微挑了下眉,缓缓坐直身体。
  从画柳手中接过信后,沈韫珠用指腹摩挲了下底部,那里正是一枚飞鸟形状的墨色印记。
  沈韫珠收回视线,轻声向画柳解释:“是渡鸦。”
  画柳闻言掌心微微冒汗,潜入大周皇宫已经三月有余,这还是南梁首领渡鸦第一次联络她们。
  画柳背过身平复了下心绪,有条不紊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根雕花银烛。
  待沈韫珠看罢密信,画柳已经动作麻利地将烛火点燃。
  沈韫珠双指夹着信纸,凑近轻微跃动的火苗旁,平静地转述信上内容:
  “尚仪局里存有一张燕都舆图,渡鸦命我寻机窃绘出来。”
  伴随女子轻浅的话音,火舌一点点舔舐着纸上的字迹。
  薄薄的信纸很快燃烧殆尽,窗外忽然传来青婵的轻声提醒:
  “主子,方嫔好像朝咱们殿里过来了。”
  沈韫珠掀起眼帘,与画柳对视一眼。画柳会意,立刻将案上的银烛撤换下去。又向芙蓉石香炉中投了枚檀香粒,掩盖住信纸烧焦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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