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青婵捧着一盏热茶上前,轻声细语地回禀着昨夜毓庆宫走水之事。
  沈韫珠倦倦地窝在软榻里, 指尖百无聊赖地捻转着一颗莹白棋子。目光落在那错综复杂的棋局上,却全然没有半分想要落子的意思。
  “可有伤着人?”
  沈韫珠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指尖夹着棋子,在棋盘边缘轻轻敲击着, 发出脆微的声响。
  青婵摇了摇头, 说道:
  “所幸发觉得早, 毓庆宫中不过烧毁了些财物。”
  “但昭宁公主还是受了点惊吓。”青婵想了想,又补充道。
  沈韫珠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 抬眸看向青婵,轻哂道:
  “这天灯倒像长了眼似的, 也不往旁处飘去,偏偏是落在了毓庆宫。”
  青婵垂下眼帘,压低声音回道:
  “奴婢也觉得蹊跷, 许是又有人坐不住了罢……”
  沈韫珠冷笑一声, 随手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拢了拢身上搭着的白狐裘。
  “只可惜这手段未免也太过拙劣了些。宜妃当真是狗急跳墙了,却也不知她究竟在急什么?”
  青婵悄悄打量了眼沈韫珠,果然瞧见她神色不虞。青婵总觉着沈韫珠今儿个脾气有些冲, 许是昨晚没怎么睡着的缘故。
  “娘娘, 西岐是想将裴家人一个不留?那皇帝……”青婵欲言又止。
  “谋朝篡位却也得挑准时机, 裴淮得……”
  沈韫珠揪着狐裘, 忽然顿了一下, 而后接道:
  “得死在合适的时候才行。”
  “死”字放得有些轻,青婵都好悬没听见。
  青婵闻言不禁蹙眉, 问道:“却不知何时才算合适?”
  “那就只有他们自个儿知晓了。”
  沈韫珠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心绪却早已飘远。
  昨夜裴淮整宿未归,也不知是不是在毓庆宫陪了秦妃一夜……
  想到此处,沈韫珠便觉烦躁,又低头揪起狐裘上的浮毛。
  正烦闷间,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请安声,伴随着一道尖细的通传声传入内殿:
  “皇上驾到——”
  沈韫珠刚听见动静抬头,便见裴淮一身月色常服,龙行虎步地跨过门槛,朝她走了过来。
  “皇上。”
  沈韫珠忙要起身行礼,却见裴淮摆了摆手,示意她坐着便是。
  “珠珠不必多礼。”
  裴淮温声说道,隔着炕桌,落座在沈韫珠对面。
  裴淮只顾看着沈韫珠,发觉她眼下泛着淡淡青黑,不由得问道:
  “珠珠可是昨夜没歇息好?”
  沈韫珠不愿说实话,只淡淡一笑,说道:
  “妾身无事,只是担心……昭宁公主,所以睡得不太安稳罢了。”
  “不知公主现下如何了?”话都说到这儿了,沈韫珠便顺势问道。
  裴淮拉过沈韫珠的手替她焐着,柔声说道:
  “昭宁已经没事了,秦妃会照顾好她的。倒是你素来身子弱,总令朕放心不下。”
  沈韫珠暗自撇嘴,心道总放心不下,昨夜也不曾见他回来。
  沈韫珠自知毓庆宫那边更需要裴淮守着,自己这些念头实在是忒蛮不讲理了,但她就是忍不住。
  沈韫珠垂下眼睫,迂回婉转地道:
  “皇上昨晚陪着秦妃和公主,想必也没歇好罢,妾身伺候您去躺一会儿?”
  “无妨。”
  裴淮低头看着棋局,随口解释了几句,却是无意中化解了沈韫珠的烦躁。
  “昨儿个朕赶到的时候,毓庆宫的火势已近平息。朕只在那边略坐了一会,没耽搁多久便回寝宫了。”
  沈韫珠羽睫轻颤,脱口而出地问道:
  “那皇上怎么不回重华宫?”
  “夜色已深,朕怕你歇下了。”
  裴淮语气自然地应声,仿佛察觉沈韫珠情绪不对,不由掀起眼帘瞧了她一眼。
  沈韫珠心跳漏了一拍,慌忙避开他的目光,脸颊缓缓染上一抹绯红。
  裴淮不动声色地收回摆弄棋子的手,却在下一刻,仿佛察觉到什么,不由噙着笑问道:
  “珠珠,你该不会是——”
  裴淮故意拉长了尾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沈韫珠羞耻地蜷了蜷指尖,贝齿轻咬下唇,慌乱地转移话题道:
  “皇上既然不困,那便陪妾身手谈一局罢。”
  裴淮瞧着沈韫珠这副模样,眼中笑意更深。
  见沈韫珠不禁逗弄,裴淮纵容地低笑一声,应下沈韫珠的请求,果然不再说下去了。
  二人再次对坐弈棋,相较上次,气氛却好似更加融洽了几分。
  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厮杀之感,反倒时不时还能闲聊上两句。
  偶尔四目相对之时,察觉男人眼里的兴味,沈韫珠便会羞赧地低下头,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
  “皇上可觉得昨夜之事是意外?”沈韫珠低声问道。
  裴淮摩挲着棋子,眸光晦暗,半晌缓缓道:
  “有些太赶巧了。”
  “但还得继续查清楚,才好有定论。”
  沈韫珠点点头,整盘棋下得都有些心思不属。
  眼见得自个儿又要下不过,沈韫珠便不讲理地要求道:
  “妾身想赢。”
  “好。”裴淮轻笑一声,默默收回了要落子的手,再落下时便改在了另一处,“正巧朕就喜欢输。”
  如裴淮这般的天潢贵胄,会喜欢输才怪。为了哄沈韫珠开心,倒也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一局结束,裴淮果然输了沈韫珠半子。
  收棋子回去时,裴淮笑问道:
  “珠珠这回可高兴了?”
  沈韫珠强忍着上扬的嘴角,故作矜持地抿了抿唇,却又不由在心中唾弃自己,这也太容易被哄好了。
  裴淮看着沈韫珠这副别扭的模样,心中越发柔软。
  临走前,裴淮起身走到沈韫珠面前,弯腰抱了她一会儿,低声在她耳边道:
  “朕还要回去批折子,晚上再来陪你用膳。”
  “嗯。”沈韫珠扶着裴淮的肩,轻声应下,“妾身等着您,您可得早些过来。”
  “好。”
  裴淮感受到女子的依赖,不由轻轻勾唇。
  -
  御书房内,裴淮埋首于书案后,手中朱笔挥墨,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想到待会儿还要回重华宫陪沈韫珠用膳,裴淮不由加紧了速度,想要尽快料理完这些朝政。
  姜德兴忽然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进御书房。知道裴淮交代了不许打扰,故而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地道:
  “奴才该死。”
  裴淮闻言,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放下手中的朱笔,抬眸看向姜德兴,沉声问道:
  “何事?”
  姜德兴最擅察言观色,连忙低头回道:
  “回皇上的话,是秦妃娘娘在外头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换作别人,姜德兴也不必犯难。可偏偏是秦妃,姜德兴琢磨了一番,觉得还是得硬着头皮进来禀报。
  听闻是秦婉烟,裴淮心中疑惑更甚,她倒是极少会来御前,莫非真有什么急事?
  “传她进来。”
  裴淮放下折子,端起案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是。”姜德兴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秦婉烟便款款走进了御书房,眉宇间仿佛带着几分凝重。
  只见秦婉烟并不是独自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正被五花大绑着。
  张进禄战战兢兢地跪在御书房中,不由瑟瑟发抖,在裴淮面前吓得脸都白了。
  “妾身参见皇上。”秦婉烟蹲身行礼。
  “免礼。”裴淮淡淡说道,目光却落在了那个被绑着的太监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秦婉烟起身,缓缓说道:
  “回皇上,昨夜毓庆宫走水之后,妾身的宫女绣棠暗中同妾身讲,说觉着这个小太监形迹可疑。”
  “妾身今日将他唤来审问,发现这小太监虽然和毓庆宫失火无关,但却交代了另外一桩事。”
  秦婉烟说到这里,不禁顿了顿,挥手命人呈上一个包袱。只见里头赫然装着不少银票,明显不是个小太监该有的。
  裴淮目光冰冷地睨着张进禄,问道:“谁给的?”
  秦婉烟打量着裴淮的神色,轻声道:
  “娴容华。”
  裴淮闻言,不禁狠狠皱眉,重复道:
  “娴容华?”
  “据这奴才说,重华宫那边曾交代他私下盯着毓庆宫的动静,这银子也是娴容华给他的好处。”
  秦婉烟说完,又连忙道:
  “但这些话,不过都是这奴才的一面之词。妾身相信娴妹妹不会害妾身和公主,更何况这银子的来历本也不清楚,并不能断定是出自谁宫里的……”
  “只是他攀扯上重华宫,妾身也拿不定主意,便做主将他带来御前,还请皇上圣裁。”
  秦婉烟怕这后头有什么阴谋,这才决定将人押来让裴淮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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