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级主任的本意,是用垫底同学迷途知返的精神激励大家,但当他念到盛毓的名字后,台下瞬间哗然。
  大家疑惑的重点倒不是盛毓重拾学业这件事,而是对他参加奖学金补习的行为感到震惊。
  一时间,揣测的,猜疑的,不解的,各类讨论声充斥整个礼堂。
  “盛毓又不缺钱,怎么会参加奖学金补习计划?!”
  “是不是因为汤慈?运动会的时候就看他俩不对劲了。”
  “他俩真在一起了?那可是盛毓欸——全校那么多女孩追都没追上。”
  “真的吧,要是没在一起,他能答应这种事?这点钱够盛少爷吃顿饭的吗……”
  ……
  汤慈坐在靠进走廊的位置,周围人的目光大剌剌朝她投来,伴随着小声的嘀咕——
  “她就是汤慈吧?”
  “是她,我那天亲眼看到盛毓贴着她的脸说话。”
  “啧啧啧,没想到学霸这么有手段。”
  汤慈攥紧了中性笔,强迫自己不去听周围的噪音,抬眸时却和一道威严的目光撞上。
  盛宏回头隔着人群精准看向汤慈,脸色庄重,不怒自威,目光中的轻蔑猜忌毫不掩饰。
  汤慈平稳下来的心跳骤然失序,喉口紧缩着剥夺她的空气。
  教导主任见状连忙清清喉咙,制止喧哗,“都安静!都安静!接下来有请一中的荣誉校董代表学生发言。”
  即时刚刚发生的意外不过几秒,但喧闹声波及到盛毓,教导主任还是惊出一脑门薄汗,把话筒交给盛宏的时候颇有些心虚。
  盛宏泰然自若拿过话筒,还放松地拍了拍教导主任的肩膀,他走到台上站定后,露出了采访中经常露出的微笑。
  威严又不失亲和力。
  盛宏不徐不疾开口,先讲了几句冠冕堂皇的鸡汤,随后扭转话锋,再度开口时警示意味明显。
  “想必大家都知道,除却盛名集团总裁这个身份,我还是学生的家长,最后我就以这个身份斗胆说两句。”
  “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斗志,但我还是要提醒大家,除了斗志你们还需要有自知之明。”
  盛宏说完这句话,目光沉沉投向汤慈。
  “什么人就要做什么事。”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姓名。”
  汤慈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和警告,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放在桌下的双手紧紧绞紧,身体仍抑制不住颤抖。
  呲啦——
  刺耳的声音划破快要结冰的空气。
  汤慈回头,看到盛毓自黑压压的人群中站起身。
  他气定神闲地迈下楼梯,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了汤慈的桌边,直面台上的盛宏。
  盛毓学着盛宏的模样未语先笑,对着领导席的校领导说:“作为此次大会受到表扬的学生,我说两句?”
  疑问句被他说成祈使句。
  不等面面相觑得校领导准许,他兀自开口:“管他什么姓名,什么身份。”
  盛毓边说边轻敲了一下汤慈的桌面,“你想做什么样的人,都由你自己做主,其他人说的就是放屁!”
  他没拿话筒,但礼堂内足够安静,他沉冷磁性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学生们的耳朵。
  自大会开始,校领导们轮番的车轱辘话,早已让礼堂内的学生昏昏欲睡。
  盛毓这几句话像是点燃了一串炮竹,火花噼里啪啦在年轻的灵魂间点燃,同学们互相交换视线,脸上都难掩兴奋之意。
  周弋阳率先敲响桌板,扬声附和,“对——由我们自己做主。”
  话音刚落,礼堂内爆发的欢呼声如海浪翻滚,学生们敲击桌板的声音奏成激昂的乐章。
  汤慈在混乱中抬眸,看到盛毓浓密睫毛缓缓垂下,看到她的下一秒,他轻轻抬了抬眉尾。
  看着他不可一世的模样,汤慈觉得浑身的神经末梢都在震颤,震动频率联动到心脏。
  一下急过一下。
  快要撞破她的胸腔。
  /
  动员大会结束,离放学还有一节晚自习,上课前,汤慈被江蝉拉着去小卖部买酸奶。
  小卖部内有不少从礼堂过来的高三生,嘴里讨论的都是盛毓。
  江蝉一手拿手机,一手拿酸奶,戳戳戴着口罩散下头发假装透明人的汤慈,“你说盛毓会有危险吗?我看
  群里说盛董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把盛毓带校长办公室了。”
  想到上次在办公室见到盛宏朝盛毓挥拳的场景,汤慈揪起眉心,有些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轮到她们结账时,小卖部内已经不剩多少人。
  江蝉把酸奶放到柜台结账,汤慈揪着衣服下摆,漫无目的地看面前的货柜。
  一排排糖果映入眼帘,她下意识伸手拿了一盒水果硬糖。
  结完账才意识到她早就不吃糖了。
  汤慈吃水果糖的习惯还要追溯到小学,那时候妈妈去世没多久。
  看到汤建伟和秦玲坦然在妈妈的遗像前卿卿我我,她会咬着牙,将汤建伟的茶杯摔得粉碎。
  事后总会迎来汤建伟的巴掌,汤慈疼得缩在卧室角落,从抽屉翻出妈妈给她买的铁盒装的水果硬糖。
  吃下一颗,疼痛真的会消减。
  一直到小学毕业,她查出红斑狼疮肾炎,从此再也没有碰过糖果。
  她们回到教室的时候,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正好响起。
  带班的老师有事,让宋恪坐在讲台看管纪律,宋恪朝两人摆摆手,示意她们快点回到座位。
  盛毓的位置还空着。
  汤慈坐下后,看着前座的周弋阳的后脑勺,犹豫了一秒,没有去问。
  她拿出老师布置的卷子来做,顺便给盛毓列重难点。
  一页纸写完,汤慈才听到后门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门声轻响,班里大半的同学都转头去看。
  周弋阳手肘撑着椅背,担忧地问:“毓哥,没事吧?”
  盛毓嗓音依旧,平淡慵懒没什么情绪起伏,“能有什么事。”
  听着他狂妄的口吻,一直没回头的汤慈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还是没转头去看,只竖着耳朵,听盛毓坐下来的动静。
  模拟考在即,即使班里同学对盛毓再好奇,骚动也只持续了片刻。
  汤慈待四周动静全然消散,才悄然侧目,看了一眼盛毓。
  相比于声音的散漫,盛毓的神情明显要严肃许多,原本就锋利的眉心凝着,手中无意识把弄着一个灰银色的打火机,指尖拨动砂轮的瞬间,青红火焰自他冷白指尖烧起。
  火焰舔舐到虎口,他却没有痛感一般毫无知觉。
  汤慈太阳穴突突直跳,想也没想抓住了他的手腕。
  盛毓的指尖松开,打火机的火舌终于偃旗息鼓。
  他目光不带温度,冷厉地睇了一眼汤慈。
  “松开。”
  汤慈眨了眨眼,缓慢地松开手,从桌斗里拿出那盒水果糖推到了他的桌面。
  “盛毓,你吃糖吗?”她小声问。
  他嗤声,“把我当小孩儿?”
  汤慈打开铁盒的盖子,撕开铝箔纸包装,又朝他推了推。
  “如果你想当的话。”
  挑衅的话被她认真说出来,倒让盛毓不知如何作答,皱了皱眉把铁盒推开。
  “别烦我。”
  汤慈失落地把糖果盒重新盖上,愣了好一会儿,她想起这节自习老师布置的卷子,盛毓还只字未动。
  而晚自习即将下课。
  汤慈心一横,把试卷摊开放到盛毓桌面,硬着头皮真诚建议。
  “你回家如果睡不着的话,可以把这套卷子做了。”
  她说完就要收回手,盛毓倏尔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臂,他嗓音压制着怒火,冷声道:“你听得懂人话么。”
  汤慈迎着他黑沉的眸子,瑟缩了一下肩膀,小声说:“你答应了的,这学期学习要听我的。”
  盛毓气得眯起了眼。
  汤慈垂着眼一动不动,看似好欺负,实则倔得像尊沉默的雕像。
  余光瞥见一抹青色,视线下移,盛毓看到汤慈手臂血管处重复扎针的痕迹。
  他缓慢地磨了磨后槽牙,甩开了她的手臂。
  下课铃声猛然响起,汤慈揉着手臂,等铃声响完,才又说:“你别忘了写,我会监督的。”
  盛毓冷眉冷眼站起身,被缠得无可奈何般“嗯”了一声。
  汤慈到家后先复习了一遍功课,又给盛毓发了一条信息。
  【你卷子写得怎么样啦?不会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她就先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手机还是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估算了一下时间,一张卷子应该早就写完,她尝试着给盛毓拨去了语音。
  由于没有给别人打语音的经验,指尖一错,她拨成了视频。
  看到屏幕上露出自己的脸,她吓了一跳,连忙点挂断,对面却忽地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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