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为他不想看到,所以要她也忘了。
  她转眼一瞧,周围的人都站着,一个个戏谑轻蔑的眼神和嘴角似有若无的嘲笑都朝她射去。
  短短几秒,她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被射成了筛子。
  她们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她感觉自己已经被一片哄笑包裹,就如从前她赴宴时大家都会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拿她做反面案例教导女子要端庄自爱。
  在这种环境下,她的心一步步强大,到现在,她已经能泰若自然地屏蔽这些哄笑。
  姜水芙宁愿没有那么了解他,他这是在提醒她,从前他再怎么不悦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让她难堪,他重面子。
  可今日,他顾不得他的面子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他为何会中药了,他或许是因为这个惩罚他,如果她没有去找他,后果真不知道是怎么样,他的一世英名可能真的毁于一旦。
  又或许是,他在乡下时就不开心了,农家夫妻之间亲昵的打闹在他看来不是调情,是越矩了,越了规矩,越了尊卑,越了分寸。
  那些被她视为珍贵回忆的乡下日子在他眼里只不过落的个“不良”二字,不良的破烂木屋,不良的种子桂花,不良的米粥鸡肉。
  所有的所有,一旦回京,全都重新架起了条条框框,那时的一点温情也会慢慢消失耗尽。
  他骨子里,还是没有变的,对她承诺的不会束缚她也不过是有范围的,不触及大事和底线时,他愿意给她几分好脸色,哄哄她。
  对于纳妾这种对他仕途有力的事,他不允许她越矩插手,不允许她有任何阻拦,不管乡下如何,他是太子,就不可能。
  姜水芙的双眸垂了垂,此前的她或许会很伤心,但现在,她不会了。
  她不想改变别人,费时费力还费心,又或许这样的结果她一直都能接受。
  无非就回到以前那般,一直不都是如此吗?没什么可难过的。
  她的眸子又重新焕发出光芒:
  “殿下说的对,臣妾是太子妃,正妻该有的肚量臣妾都会有,只要臣妾在其位一天,就会恪守规矩,另外,臣妾进东宫起就没有这个念头了,殿下误会我了,殿下误会我很多次了,还望殿下以后能三思,祸国妖姬这四个字,臣妾确实担不起!”
  沈极昭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直面反击,他确实是有意提醒她,他们也确实是越了线,但不是越了规矩,而是他越了心底那丝尚未成型的情感。
  那夜马车上,他很生气,因为他竟然想亲她!
  这种冲动他从来没有过
  ,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陌生的情绪。
  但他知道,他不能放纵,她可以是他一辈子的妻,但不能是他每日的牵肠挂肚。
  所以,他提醒她,也提醒他,他也真的从来没有打算过要标新立异,男子本该三妻四妾,他这个位置更是不可避免。
  若是现在就接受不了,那日后他登基之时,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她的醋岂不是要吃翻了。
  所以不管她是否有这个想法,他都不会顺从她。
  四周的视线缠裹得她透不过气,原本看笑话的人此刻微微张大嘴巴,对她这个当众下太子面子的举动十分震惊。
  当然,她们眼底的看戏之火已经熊熊燃烧,巴不得太子立刻废了她。
  姜水芙不想再被人围观,她向沈极昭打过招呼就告退。
  沈极昭哪里见过她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以前他误会她时,她总是要拉着他的袖子噙着泪诉说她的真心,现下却没有一字。
  他有些心乱:
  “孤知道了,你不和孤一起回去吗?”
  她的眼神瞬间捕捉定位到他,柔柔一笑:“臣妾要去赏花,殿下要等我吗?”
  沈极昭的话卡在喉咙出不来,她走之前目光看了一眼正在被五皇子抱在怀里的狸哥儿。
  “狸哥儿别哭,爹爹不会罚你的,过几日,爹带你去玩你最喜欢的蛐蛐儿。”
  背景乐曲是他侍妾“痛苦的喊叫”。
  姜水芙的视线跟五皇子妃对上了,五皇子妃的眸子里一潭死水,只有一丝胜利者的傲气,很淡。
  这样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要上演,自然没多少意思。
  要入秋了,暖洋洋的和风也不再是潮湿闷热的了,王府不养桂花,桂花低劣,姜水芙却依旧闻到了一丝甜腻的香气。
  她走到一片荷花池,池中点缀着府外飘落的桂花瓣,这些花瓣焉答答的,随着池水飘荡消失。
  她突然替桂花感到高兴,王府不是它的归宿。
  蟠桃去方便了,她坐在池边等着她。
  她身后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们商量着战术,商量完后两道身影率先出发,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她后面伸出双手。
  姜水芙一个不察,“扑通!”被推下去了。
  吃了满口池水的姜水芙咕噜咕噜冒泡,池水不深,不足以淹死人,却还是快到她脖颈了。
  这些人悄咪咪地捂嘴笑了几声,跑得飞快。
  离开案发现场之后,以曹兰姿为首的几个女子首聚在一起拍手叫好。
  这些面孔都是围猎时被姜水芙一箭吓过的,她们早就计划好了,眼神一个赛一个狠毒:
  “太解气了,今日之后一定要她万劫不复!”
  姜水芙眼睛被水糊住了,那些人跑得又快,还拿袖子遮了脸的,她是真的看不清是谁害了她。
  她不会水,视线快要被淹没了。
  *
  沈极昭当然没有等她,他有急事要处理,忙了一天后回到东宫,他的脚步停顿,要不要去她那里?
  她今天好像喝了不少的酒,不会又要吐吧?
  吐了他还得来,还不如直接去找她。
  他们白日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模样,他这会去有些没面子。
  不过他还是推开了寝殿的门,屋里烛火暗淡,只有一盏将灭不灭的蜡烛。
  他背对她坐在床上,还没有动作床上的人儿的手就攀上来了,剥去他的衣袍。
  沈极昭神色好了几分,她是他的妻,既然主动了,他会满足她。
  直到“唰”的一声,烛火突灭,她的手柔弱无骨地抱住了他的腰身,身子缠了上来,他才发现不对劲儿。
  他把床上的女人甩下去,青筋虬起,突突地暴跳如雷。
  倒地的女人见暴露了,只能装作吃惊,哭得梨花带雨:
  “太子殿下,怎么是你,呜呜呜,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不要拦我……”
  按照之前的计划,姜水芙被救上来后,王含溪会安排她去新房,然后在他进婚房之前来一个捉奸,堂堂太子妃却对她夫君的哥哥自荐枕席,她的名声必定臭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可到了临了,她却变了想法。
  她想要赌一把,狸猫换太子,装成姜水芙与沈极昭一度春风。
  若事成,她能入东宫,若事败,她就想现在一样装傻,装成受害人,把这个锅推出去。
  五皇子府,王含溪的新房里。
  姜水芙中了软骨散,她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红,意识到她被算计了。
  此时,新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满脸欢喜的五皇子迈着晕乎乎的步子向她走来,大手向她抱来,准备温香暖玉,翻云覆雨。
  “含溪,夫君来了!”
  沈极昭猜测出来龙去脉之后就立即拿了件披风马不停蹄地出府了。
  他的步伐如风,脸色寒到极点,他准备孤身一人入王府,救出太子妃,再放把火烧了这座晦气的宅子。
  但他还没翻墙进去,府外就踉踉跄跄地走来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瘦小,浑身无力,走几步就僵住了,重新呼吸几口气,努力调动着身体,脸色有些微的酡红。
  他盯着她盯了好久,本以为她是个娇弱的女子,应该安安静静等着他去救,见到他时,也会立刻扑到他怀里,哭哭啼啼地向她诉上几个时辰的苦。
  可她没有,她自己逃离了危险,原来,她这么厉害,这么坚强,甚至不需要他的救助。
  他的太子妃,姜水芙,太令他意外了。
  沈极昭飞向她,一把接住她软绵绵的身子,给她披上带有他独特气息的披风。
  姜水芙倒在他怀里,双眼迷离,这副模样,他再熟悉不过。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面色沉如水的男人抱着一个柔软的女人,女人酒意上来了,有些不舒服,“要背……”
  男人就把她放到背上,她还是需要他的。
  他的背宽阔雄壮,很有安全感,她睡在上面舒服多了,他们就这样走了很久,久到女人睡了一觉。
  她突然感知到月色洒落的光线,睁开了眼,指着天上的繁星说:
  “夫君,还要看星星吗?”
  星星好闪,闪到她睡不着觉了。
  沈极昭的心已经完全软了下来,他白日的话有些重了,他完全可以好好跟她说。
  何况,她下午的话反复徘徊,他本以为听到后会感到松心,但其实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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