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咳咳──”
  林行川终于舍得转过头了,耳根泛着点薄红。
  洛子期听见他这一声咳嗽,立刻侧身看过去,语气关切:“师叔可是着凉了?”
  江风穿船而过,带着朦胧水汽,此刻月已中天,清辉遍洒,确实容易侵寒。
  林行川摆了摆手,却没看他,反而抬眼望向贺梨白。
  那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二人只能看见对方,洛子期瞧着,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太痛快。
  正怔愣间,他忽然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循着那道目光望去,只见对面的太子殿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眸色沉沉,脸色却难看得紧,像是谁惹着他了。
  他也实在看不懂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神,思忖片刻,只觉大抵宫中之人就是这般多疑。
  对方毕竟是太子,洛子期略一颔首,依着礼数又拜了一拜。
  萧鹤逸又打量了他两眼,余光瞥见不远处一白一红两个身影正低声说着什么,凑近得很。
  他捻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忽然开口,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一件事儿,语气听不出喜怒:“孤也听过洛公子的名字。”
  “哦?”
  洛子期有些好奇。
  “前些日子,玉琤央着孤为你们……青云剑派做主,惩治王家,孤心软了,便应了。”
  洛子期一怔,记起了数月前王家之事。
  他记得明明是闻人锋闹了王家,才引得局面动荡,王家内乱,白一名才顺利夺得家主权。
  不曾想这其中竟还牵扯了贺梨白和太子殿下。
  他连忙再次拱手,语气恭敬:“多谢殿下。
  “不必谢孤。”萧鹤逸下意识又呷了口茶,语气淡淡,“若不是玉琤再三恳求,孤可不会管一个江湖门派的闲事。”
  洛子期只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随着萧鹤逸的目光,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贺梨白。
  对方正与林行川说着小话,垂眸浅笑,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虽心中有些不解,却还是依言谢道:“也多谢贺公子。”
  话音落定,两人间又陷入沉默,船桨卷着水声,倒显得这沉默格外清晰。
  洛子期正琢磨着该跟太子说些什么,便听萧鹤逸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不知洛公子可有心上人?
  他闻言微微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林行川那处。
  月光落在那人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唇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意,轻轻点头:“有。
  抬眼时,却见对面的太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比方才还要沉几分。
  洛子期思索片刻,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选择闭上了嘴。
  太子殿下看起来十分不高兴,若是他再多说两句惹得太子殿下不高兴,要砍他的脑袋可就不好了。
  这边气氛尴尬,另一边林行川与贺梨白倒是聊得十分畅快。
  “上次一别,后来听闻承风楼之事,我还当你真折在那里了。”贺梨白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后怕,“直到后来见着你们那位武林盟主,旁敲侧击问了许久,才敢确信你还活着。”
  林行川闻言,眉梢一挑,反倒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你怎么从小老头儿嘴里撬出消息的?”
  他敢第一个寻的就是闻人锋,正是放心闻人锋嘴巴严实,如今听见贺梨白这么说,有些好奇。
  “他没说,是我猜的。”贺梨白的目光落在林行川手中那柄素白折扇上,看了片刻,才抬眼望向天边明月,轻叹道,“我今日来时,还在念‘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没成想转头就瞧见了你。”
  “我也想起你了,上次别后至今,我还以为再也不能相见。”林行川捏了捏手中茶盏,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笑了笑,“可惜手中不是酒,不然倒真与去年一般无二了。”
  “你怎么来扬州了?”
  “办些事。”
  林行川语焉不详,含糊带过,贺梨白却一下子明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林行川没忍住调侃他:“然后你找你家太子殿下帮忙么?”
  贺梨白失笑。
  “你莫要再提了,我与子野,是绝无可能的。”
  林行川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笃定,但听见这话,还是选择不再提起。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贺梨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你可知,过几日中秋,清风明月楼楼主将在醉仙楼办一场盛大的琴剑宴?听说邀请了众多江湖豪杰,扬州城里这几日鱼龙混杂得很,你如此明目张胆行事,可要小心。”
  “琴剑宴?我还真不知道,想来定然是没有邀请青云剑派的。”林行川微微皱眉,问道,“难不成邀请你了?”
  贺梨白摇了摇头,轻笑道:“自然不是邀请我,我一介书生,可与江湖豪杰沾不上边。”
  “贺大才子可是今年新科状元,莫要妄自菲薄才是。”
  贺梨白抿了抿唇,嗔了他一眼,随后继续道:“原是请了王适,但他如今正忙于王家内乱,恰逢殿下想微服下江南,体察南方灾情,我便替他接了这邀请过来。”
  许久未曾听见这个名字,林行川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王适”说的是白一名。
  他没提王家事,只漫不经心地调侃一句:“贺大人倒是好闲情。”
  “比起云岫你来,那还差得远。”
  贺梨白轻飘飘瞥了眼身后。
  洛子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这边的动静,仔细瞧瞧,还有些虎视眈眈的意味。
  贺梨白回眸看向林行川,轻笑一声:“琴瑟和鸣,所念相伴,何时的事情?”
  林行川勾了勾唇,抿了口茶,手中折扇轻摇,语气随意:“我初春时才见过子期。”
  贺梨白:“……”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又堆起那副标准的虚伪笑容:“我就不该问。”
  “哈哈哈哈!”
  林行川忍不住笑出声,惹得身后两人都望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他却偏不解释,只笑着摆手。
  笑够了,他才把话题拉回来:“你要去这琴剑宴?”
  “本来是打算去瞧瞧的,毕竟光明正大刺探敌情,也该是普、通、好、友为你做的。”贺梨白先是阴阳怪气一句,随后笑得意味深长,“但我现在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去更合适。”
  “你明知清风明月楼是我仇家,还让我去?他们此番若真想抓了我,我可跑不了。”
  林行川托着下巴,直接忽略他的阴阳怪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腰间玉佩,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自然是去报仇啊!云岫,你可是忘了当年自己有多风光?再者,我瞧你家这位兴许也不差,杀一个当年的手下败将还不简单么?”
  贺梨白说得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林行川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将清风明月楼楼主的项上人头斩于剑下。
  林行川被他逗笑了:“借你吉言。”
  “话说,除却这个清风明月楼,还有谁参与当年的事儿?”贺梨白问起这个,顿时有些伤感,“我想起林伯母给我做的点心了。”
  林行川听到这里,转眸瞥他,眼神带着点探究:“话说,你怎么知道有清风明月楼掺和一脚?”
  贺梨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干笑两声:“猜的。”
  林行川嗤笑道:“不愧是大才子,这都能猜着。”
  “好吧……我当时确实也派人去调查了。”贺梨白唇角微抿,眸光一闪,忽然握住他的手,状似情真意切道,“贺某这般将你放在心上,你竟只当我是普通好友?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
  眼见着这事儿翻不了篇了,林行川眼角余光瞥见身后两人骤然沉下去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岔开话题:“今非昔比,你注意点。”
  贺梨白:“……”
  好可恶啊。
  他恶狠狠地森*晚*整*理瞪了洛子期一眼,对方却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自己哪里惹到这位贺公子了。
  他们话说得极其小声,几乎是脑袋凑脑袋讲的,身后那二人对他们的谈话一概不知,只见着他们举止不是一般的亲密。
  洛子期看了多久,心中便酸了多久。
  摇橹船缓缓靠岸,木桨划过水面的声音渐歇。
  四人下了船,贺梨白朝林行川挥了挥手,笑道:“既然你代我去,那我便不多留了。南方近来旱灾严重,我与殿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只在此停留两日,若需帮忙,传信与我便是。”
  林行川朝他拱手应声。
  看着两人走远,一直被冷落的洛子期才敢再次握住林行川的手,十指紧紧相扣,力道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像是在无声抗议。
  林行川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失笑:“我不过多与他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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