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他捏着毛笔的手指微顿,转头望向眼前高大庄严的寺庙。
  古老的桂花树上,还留着几点残花,香气却依旧浓郁,萦绕鼻尖。
  无数红绸在深绿的枝叶间迎风飘扬,他忍不住失笑。
  “那你怎么只来偏殿拜观音娘娘?”
  林行川闻言眉梢一挑,往后随意一靠,随手捞过一根红绸看了看又放下,道:“那倒不是,只是这几日曾听人说起,这寺里有这棵挂满红绸的桂花树,想起还未做过这种事情,觉得挺有意思,喊你一起来写一个。”
  洛子期捏着笔杆,一时无言。
  “那要是观音娘娘听不见你的愿望呢?”
  “听不见便听不见吧。”林行川轻笑一声,“事在人为。”
  洛子期听见这话,看着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想了想,忽然放下手中正准备落下的笔,转身朝着观音殿而去,最后停留在观音娘娘的雕像前,双手合十,极其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
  林行川环抱的手臂微微松开,顿时直起身来,看向洛子期的背影,有些哑然。
  他是不信神佛的,方才那句“神佛加持”不过一句玩笑话,他也曾听洛子期说过不信这个。
  如今洛子期忽然这副虔诚的模样,令他着实有些意外。
  “虽说事在人为。”洛子期望着金光闪闪的观世音菩萨像,缓缓闭上眼,低声道,“但还是恳请观音娘娘保佑师叔平安喜乐,此后余生,顺遂无忧。”
  林行川立在一旁,看着少年挺直的背影,看着他向观音娘娘虔诚叩首,不知为何,心头忽然一堵,竟说不出话来。
  直到少年重新回到他眼前,他这才回过神来。
  四周静谧,这座古老的寺庙里,只出现了几个洒扫的弟子,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染尘俗的模样。
  山间钟声忽然敲响,伴随着少年询问的声音。
  “师叔,你想写什么?”
  洛子期已经重新捏起那支笔,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按住那条红绸。
  林行川张了张嘴,望着洛子期认真的眼眸,心头微动,最终低笑一声。
  他说:“唯愿与子期,岁岁长相见,万喜万般宜。”
  洛子期落笔的动作微顿,一直低着头,几息过后,才一笔一划认真写下后面两句话。
  最后一笔落下,他捏起那根红绸细看。
  红绸滤去了刺眼的阳光,墨色的清秀小楷在红黄交织间熠熠生辉。
  “唯愿与云岫,岁岁长相见,万喜万般宜。”
  他学着林行川的语气念了一遍,念到那个小字时,偷偷瞟了眼林行川的神色。
  见林行川不过愣了一瞬,随即便笑了起来,看似并不在意他突然的冒犯──或许是冒犯,他这才放下心,将红绸递过去,眉眼弯弯:“师叔来挂吧。”
  林行川接过祈愿红绸,选了个显眼的位置,抬手挂在枝叶间。
  那根红绸混在无数虔诚的祈愿中,在桂枝上轻轻飘荡,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一旁的观音娘娘看见。
  桂花的甜香萦绕周身,二人相携离开山间寺庙,顺着山路,慢慢走回了山下的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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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好了,七夕小剧场的出处写完了!小剧场的灵感就是从这里来的!
  第132章 琴剑宴
  秋风渐凉, 等到了中秋之日,扬州城内竟飘起了细雨。
  丝丝凉意从脚底往上窜,街道上, 行人目光却纷纷落在身侧大气磅礴的醉仙楼前。
  “今日醉仙楼怎地闭门谢客了?”
  “你还不知?听说岑楼主重金包场,要办一场琴剑宴呢!”
  “难怪难怪, 这些人都是去赴宴的?”
  一位路人拉住正同样打量醉仙楼门前排着长队的男子, 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去, 好奇问道。
  只见那门口摆放的“今日闭门谢客”的告示下,三三两两穿着打扮似江湖客之人,正陆续进入。
  有人抱琴,有人佩剑, 有人执枪, 却都掏出了一枚精致的令牌, 递给门口的小厮验看。
  小厮仔细核对后才放行, 因此,门口这才排起了一列不长的队伍。
  洛子期与林行川立于不远处隐蔽的屋檐下,静静旁观着往来宾客。
  “我竟不知近几日扬州城内卧虎藏龙,岑河竟能请到这么多人来。”
  洛子期不认得几个人,却在此时,瞧见好几个相识之人。
  他盯着不远处醉仙楼前正与他人交谈的好几位声名远扬的前辈, 不由得啧啧称叹:“中秋佳节,不陪着家人,都来陪着岑河作甚?”
  林行川瞥他一眼,语气淡淡道:“你不也在这儿?”
  “我这是来陪他过中秋的?”洛子期随口一应, 想了想,旋即又道,“说来, 到扬州后还未曾给清清他们寄家书,不知他们这中秋过得如何。”
  雨幕自青伞边缘落下,洛子期抬起手臂,手掌伸到了青伞外。
  冰凉的水花接触到温热掌心的瞬间炸开,他甩了甩手,才继续道:“往年中秋,我爹会早早就请山下那位最会做点心的厨子上山,洛清清总跟我争抢那几个最好吃的月饼。”
  “明知今日是中秋,我们都忘了吃上一口月饼。”
  林行川听着他讲,愣神一瞬,不知是否因为下雨,引起愁绪,还是因为提及了一些早已不可追忆的事情,他此刻忽然有些惆怅。
  “若是琴剑宴上无事发生,就去买个尝尝好了。”洛子期眨了眨眼,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师叔,这还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
  等了良久,洛子期却没听见回应,忍不住转头看向林行川。
  那条长队在一片秋风萧瑟中,略显热闹。
  林行川探究的目光来回逡巡,似乎是瞧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想得有些入神,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你瞧见什么了?”
  他不禁有些疑惑,顺着林行川的目光望去,却未曾见到有什么奇怪的人。
  他久居青云山,虽说洛秋风时常会带他去别处,却也只见过些长辈,对江湖他人之间的关系知之甚少,更看不出什么门道。
  林行川也不解释,只神秘兮兮地对他道:“无事,只是今日怕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洛子期忍不住好奇追问,见林行川不应他,顿了片刻,才道,“我还以为,让岑河瞧见我们,已是一场大戏。”
  林行川垂眸,轻抚脸上那张银白面具,嗤笑一声:“我不认为他不知我们要来。他与郑先生联手,或许我们一到扬州,他便知晓我们所有动向,派了不少人正盯着我们。”
  扬州乃清风明月楼扎根之地,不说处处皆是眼线,但郑先生都已知晓他们到来,岑河更不可能不知。
  而且,就算先前不知他们会来这琴剑宴,如今他们已经站在此处,此刻也必然知晓。
  至于他们会不会砸场子,那才是岑河真正该担心的事情。
  即便洛子期自忖还算讲道理,既是八方来客的宴会,又是中秋佳节,自当高高兴兴——除非有人让他不快。
  不多时,一名小厮匆匆从楼内跑出,在门口四处张望,举止怪异,惹来不少目光,随后与那守门检查令牌的小厮耳语几句,便又匆匆离去。
  洛子期与林行川对视一眼,都笑了。
  “他方才是在找我们?”
  “也许。”林行川指尖摩挲着那枚精致的令牌,上头“岑”字刺眼,按着那几道沟壑的指腹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你说,他会让我们进去么?”
  “我猜不会。”
  洛子期轻笑一声,再没说话。
  秋雨绵绵,凉意渐浓。
  街边角落,青伞下的二人并未引起匆匆行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扬州城外。
  一名姑娘用手掌挡着头顶的雨,却只是白费力气,最后浑身湿透地躲进城门下。
  望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又被一阵萧瑟秋风吹过,她浑身一抖,随后满是雨水的手掌便被另一只尚存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捉了去,一点一点包裹起来。
  似乎是不习惯如此举动,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抽开那只手,随后搭在同样湿透衣裳的小公子肩膀上,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二位少侠在此,莫不是去琴剑宴的?”
  一道温润男声响起。
  姑娘循声望去,只见一温和俊朗的青衣男子,正撑着油纸伞立在城墙边,身侧还有一位撑着伞,浑身气质不凡的玄衣公子,神情冷峻,瞧着不太好惹的样子。
  姑娘黑漆漆的眼珠子提溜一转,笑道:“正是,请问怎么走?”
  一旁的小公子拉了拉她的衣袖,似有话说,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贺梨白看着他们湿透的模样,将手中油纸伞递去,指了条路:“醉仙楼就在那个方向。”
  想了想,有些不忍道:“附近有客栈,应当还未开宴,二位不用着急,可先休整一番再赴宴。”
  姑娘听罢,连连道了谢,伸手接过那把油纸伞,便与身侧的小公子共撑一伞,又踏入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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