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即便如此不合时宜。
可洛子期做事从来不在乎时宜。
岑河也一时有些惊讶,罕见地结巴:“洛掌门倒是……直言不讳。”
洛子期牵着林行川的手,一路在柳潇潇旁大剌剌坐下,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嚣张道:“自然,毕竟洛某可不似岑楼主,做的亏心事一件也不敢承认。”
这话一出,众人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目光在两方之间来回逡巡。
岑河气得顿时脸色铁青,连一贯虚伪的笑容都挂不出来。
“洛掌门这是何意?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这是来砸场子的?”
“自然不是,”洛子期眸光直直盯着楼上的岑河,眸光明灭,笑得无辜,“洛某不过是来参加令郎的满月宴,见众人如此沉默,便说些玩笑话,让大伙儿开心开心,没想到却惹了岑楼主不快,哎呀哎呀,小辈不知礼数,真是对不住,还望岑楼主海涵。”
嘴上说着对不住,话里可没有半分歉意。
众人一听这话,可真觉得嘲讽至极。
岑河应他不是,不应他也不是。
应了显得自己故意找茬,不应又显得自己没肚量──即便他小肚鸡肠的名声早已名扬千里。
岑河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眼神死死盯着洛子期那张欠揍的脸,随后目光不经意间转到他身旁那位红衣公子身上,不知想起什么,脸上忽然重新挂上虚伪的笑容。
他语气缓和下来,对着众人道:“既然如此,本楼主便不计较洛掌门这般冒犯,各位继续,定要尽兴而归才是!”
但这场戏可比台上的好看百倍,众人怎么舍得移开目光?
不过再不舍得,他们也不敢触了岑河的霉头,谁不知晓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众人便重新开始吃菜喝酒,高谈阔论,只是眼神依旧时不时往这位大摇大摆、不请自来的洛掌门身上瞟。
洛秋风生前为人仗义,行事端正,在江湖人缘极好,不少长辈都是看着洛子期长大的,因此如今即便身在岑河做东的宴席上,也还是更加关心洛子期。
今日听了这么一个惊天消息,不免迟疑着上前探问。
得知这并非玩笑,那些人愣了许久,搓着手心,瞧着林行川,半晌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纷纷道:“这位公子一瞧着实是个妙人,佳偶天成啊!”
管他真心假意,洛子期就爱听这种话,喜滋滋地回应他们。
“家妻玉貌仙姿,自然是个妙人,子期都时常不免自惭形秽。”
这话说得太夸张,又着实肉麻,惹得一旁的柳潇潇不禁皱起眉头,嫌恶地又坐远了些。
虽然柳潇潇也才得知,但不知为何,她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也并没有多惊讶──瞧洛子期对林行川的举止行为,哪像是寻常师叔侄的模样?反正她跟她师叔不是这般模样。
至于莫越洲就不一样了,他实在觉得此事惊世骇俗。
他忍不住盯着林行川,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欲言又止。
林行川早已察觉到他的情绪,直到来人终于少了些,这才抽空,转头询问:“你想说什么?”
莫越洲支支吾吾半天,才问:“这是真的吗?”
他看不清林行川的表情,却莫名觉得对方此刻正在笑。
“真的。”他应声道,“难道不像真的吗?”
“可是……”莫越洲“可是”半天,也没能够说出什么其他话,最后思量许久,只真诚道,“罢了,其实前辈开心就好。”
林行川曾听洛子期醋意大发时讲过,当年林见溪横空出世,最后被人人称之第一,不少人都对他怀着无限的崇敬与憧憬。
少年们大抵都喜欢这类角色,热衷于将其神化,供于神坛,莫越洲也是其中之一。
瞧着少年仍旧打结的眉头,林行川忽然明了莫越洲的迟疑。
他低笑问道:“你喜欢潇潇,也有理由吗?”
莫越洲浑身一僵,顿时耳根通红,偷偷瞥了一眼正没心没肺吃喝的柳潇潇,此刻平日里那般高冷风范全无,朝林行川支支吾吾道:“这、这又不一样。”
林行川只是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莫越洲坐在那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直到柳潇潇兴致勃勃找他说话,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少女眉眼弯弯的模样,他不禁再次看向不远处的二人,忽然就明白过来。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更何况,那是他人事,即便从前他认为,供在神坛之上的人物,不应沾染这些私情。
可林行川又不是神,林行川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即便不是洛子期,也会是其他人,是他太过于神化当年那个骄傲肆意的少年郎了。
“莫越洲,你在听我讲话吗?”少女的声音传来,“我要生气了!”
莫越洲再度回神,看着少女嗔怪的眼神,忽然轻轻一笑。
“我在听。”
众人沉浸在宴席之乐之中,无人关注的角落,缓缓走来一位年轻男子,手执一把羽扇,瞧着煞是风流。
“郑先生。”岑河皱着眉头,小声询问,“洛子期他们当真不请自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区区毛头小子和一个病秧子,你也怕?”
郑轻松往前两步,立在他身侧,悠然倚靠在栏杆上,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二人,眉头微皱,倏而又松开。
他笑得精明,闲闲森*晚*整*理道:“他来了不是正好?”
岑河闻言微愣,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这洛子期和林行川此番前来,不正是自投罗网么?
郑轻松的到来使得他心下放松了些,他又忍不住看向坐在角落里,被众人簇拥包围的老人,心下冷笑一声。
“令尊近来可好啊?”他忽然问,“听闻郑先生又与药王谷做了一笔大生意。”
郑轻松轻抬羽扇,掩盖唇角的冷意,眸光微闪。
“家父自然好得很。”他道,“倒是岑楼主喜得贵子,可莫要冷落君安,君安是个好孩子。”
“我自然知道。”
岑河紧锁着眉头,心中有些不爽。
这些人总提起岑君安,可他扪心自问,绝不曾亏待过君安这个儿子!
即便如今清风明月楼楼主的位置注定不会是岑君安的,但毕竟是他最为懂事的大儿子,他怎么会亏待?
如此想着,他面上的阴沉终于消散一些,重新端起笑来,朝着不远处众人簇拥的老人身边走去。
“盟主,这醉仙楼的饭菜可还合你的意?”
闻人锋捏着酒盏,随意应付着众人,也已经喝了不少。
听见声音,这才转眸瞥向岑河。
“醉仙楼乃是扬州最好的酒楼,其中酒菜滋味自然是上好的。”闻人锋不咸不淡应声道,“忘了祝贺岑楼主喜得贵子,如今补上,还望莫要怪罪。”
岑河面上带笑,态度恭谦至极。
“岑某自然不会怪罪。”
二人互相打着马虎眼,岑河往四周打量一圈,忽然轻笑一声,向闻人锋提议道:“大伙儿只是吃菜喝酒,听曲儿看戏,未免太过无聊,既是琴剑宴,不如让大伙儿自行比试娱乐,盟主你看,这样如何?”
闻人锋深深看他一眼,苍老的眼眸幽深,思忖片刻,应声道:“岑楼主做东,总问老夫作甚?岑楼主自行做主便是。”
岑河一笑,随后又回到原处,唤来小厮,又上了不少佳酿佳肴,摆在众人面前,随后撤下那戏班子,将戏台子空了出来。
要不说这醉仙楼是扬州最好的酒楼,上下只三层,就足以容纳众多江湖豪杰在此齐聚,甚至还搭了个如此之大的戏台子。
如今这戏台子,好戏就要由大家自己唱了。
众人闻言一阵兴致勃勃,洛子期目光四处逡巡,最后不动声色地落在那不显眼位置的男人身上。
郑先生。
他眼皮猛地跳了两下,随后皱起眉头,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可这里耳目众多,岑河和这位郑先生再如何,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对他们动手。
他微微压下心中的不安,视线从男人身上收回,只瞥了一眼戏台子上的人,看清人后,眉梢微微一挑,心下觉得有趣。
那正是江湖传闻中的一对死敌,据说只要碰面了,便是不死不休。
思及此,他忽然再观察一番在场众人,他认不出几个人,却在看出来其中好几对互看不顺眼的死对头,顿时觉得这场琴剑宴着实好玩。
他忽然想起来先前林行川在那屋檐下曾说过的话,转眸看向只静静端坐着的林行川。
“师叔不吃点么?好歹是扬州城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
洛子期撑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瞧着林行川,丝毫不曾在意远处戏台子上笛声与琴声的较量。
林行川瞧着那些看上去十分可口的饭菜,敛下眼眸,淡淡道:“我没胃口。”
洛子期对此略感遗憾,长叹一声:“我也不太有胃口,真是可惜了这一桌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