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岑河微微皱眉,瞧着洛子期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道这洛子期果然是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
洛子期虽夺得魁首,被称作少年天才,不过年纪轻、资历少,就算他身边那位曾是令他受奇耻大辱的林见溪,也不可能十年之内横空出世两个“林见溪”。
岑河自认为这些年也精进不少,这少年定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俯下身子,低头审视一番洛子期,笑道:“既然洛掌门有雅兴,作为长辈,指点晚辈一二,也是应该。”
洛子期嗤笑一声,眉梢一挑,也笑道:“岑楼主,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楼主,还望海涵。”
“好说,好说。”
岑河压根没把洛子期这句话放在心上,抚须一笑,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如柳絮般飘上戏台,衣袂飘飘。
洛子期也不甘示弱,身形一晃,已立于戏台中央,与岑河遥遥相对。
两人尚未动作,空气中已然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压力。
堂中诸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林行川坐在台下,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望着戏台的目光平静如水。
但若是洛子期瞧见他这般动作,便能知道,这是他将杀意收敛到极致的表现——他想杀了岑河。
反正当年的天下第一林见溪行事嚣张肆意,从不顾及声名如何。
轻纱之下,林行川唇角抿直,眉头微蹙,眼神悄然无声地打量四周人物,心中计量。
四周大部分乃是中立之人,大抵都抱着坐观龙虎斗的心思。
虽不知岑河邀请如此多江湖之人相聚在此,打得是何种心思,但若是岑河敢伤了洛子期半分,他即便是当下斩落岑河的脑袋,眼下众人也没几个敢出声。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最是合理不过。
只要岑河敢动洛子期半分。
似乎是察觉到了剑主的杀意,宽大袖袍下,杯倾剑隐隐嗡鸣。
第135章 假似真
闻人锋倚在楼上, 俯瞰众生百态。
“那是林家小子么?”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他身后的人群中缓缓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而去,锁定楼下那位安静端坐的红衣身影, 低声问道。
喧闹至极的酒楼之中, 江湖豪客云集, 随便点一个,哪位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老者的声音虽不高,落在有心之人耳中,却清晰可闻。
众人或举杯, 或执箸, 看似相谈甚欢, 耳朵却已悄悄竖起。
答案似乎不言自明, 可人们总渴望亲耳听到那一声确认。
听说闻人锋前些日子还受邀去青云剑派,甚至为青云剑派那事儿,上了京城告了王家一状——按理当说,江湖庙堂两不相问,闻人锋毫无必要去京城一趟,却没想到王家前任家主竟真因此事倒台了。
而闻人锋素来偏爱他那小弟子林渊, 爱屋及乌,对林渊这位出挑的儿子林见溪更是另眼相看,请了自家师弟从小教导其剑法。
若非林见溪相邀,闻人锋又怎会插手青云剑派那一烂摊子事儿?
闻人锋并未回头, 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轻轻应了声:“也许是他吧。”
这声“也许”,意味深长。
众人神色犹疑, 拿捏不定,面面相觑,见闻人锋转首看来,又纷纷装作酒足饭饱、谈笑风生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好奇不过是错觉。
闻人锋心中微哂,这群人啊,年纪越大,越爱嚼些江湖八卦。
目光微转,忽地凝住——一袭白衣、手执羽扇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他心中一惊,顿时定睛细看,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怎的,那白影却如被风一瞬吹散的薄雾,忽地一下便消失在他视线中,无影无踪。
身侧老人察觉他神情有异,连忙问道:“闻人兄,怎么了?”
闻人锋凝视那处片刻,眸光沉沉,随后收回目光,微微摇头。
他想,郑逸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扬州呢?
听说近来郑逸云有意做皇商,在京城扎了根,想来忙得不可开交,怎会有空来这琴剑宴?
或许,真是老眼昏花了。
闻人锋想着,将目光重新投向林行川,随后又缓缓移至那宽敞的戏台上。
黑衣少年负剑而立,眸光冷淡,不说举手投足处处是,单看那执剑的姿态,竟隐隐有几分熟悉的影子。
“那孩子的剑法,是小川教的吧?怎么连执剑的姿态都学了去?”
被人道出心中所想,闻人锋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应声道:“连你都瞧出来?确实是有八九分像。”
“武林大会时,这孩子还招式驳杂,我瞧着像是想起什么招式就使什么招式,除了只学到些许皮毛的春山剑法,几乎难以想象此人会与小川扯上瓜葛。”老者说着顿了顿,挑眉瞧着台上少年的身影,颇有兴致道,“如今与岑河交手,一招一式,怎么看,都像是小川的路数?他故意的?”
老者说得正不错。
台上,洛子期执剑而立,望着不远处眼神精明的岑河,忽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传闻,眼珠子提溜一转,一个念头忽然在心中成形。
既是替人出头,何不借用那人的招式,再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于是便有了老者方才的感慨——台上少年的一招一式,乃至握剑的姿态,都像极了当年风光无限的少年郎。
众人见到这熟悉的架势,心中一惊,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安静端坐的林行川,若有似无地打量。
举止投足能学到如此神似,说是洛子期自学成才,任谁也不信,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林行川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既是林行川倾囊相授教导出来的剑法,若是让这天赋异禀的少年真学到其中精妙……众人不禁将目光重新落回戏台之上,心中纷纷有些动摇。
说不定,说不定当年的传闻还会再重现一遍呢?
再看方才台上。
只见对洛子期心中想法一无所知的岑河,正缓缓拔出鞘中重剑,剑身宽阔,寒光闪烁。
他剑尖轻点地面,微微一笑:“洛掌门,请。”
洛子期指尖轻轻摩挲剑柄,将剑身从那流光溢彩的剑鞘中抽出,寒光映照出他冷冽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想到心中那绝妙的主意,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剑横在胸前,他的眼神陡然凌厉。
“请!”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身形同时动了。
岑河只看一眼洛子期的起手式,便洞悉了他的心思。
“你想用春山剑法再胜我一次?”他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你真当自己是林见溪?”
话音刚落,他的剑如大刀阔斧,大开大合之间,快、准、狠,直取洛子期咽喉。
这一剑,绝非点到为止,而是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意,似乎是想直接要了洛子期的命!
岑河面目略显狰狞,眼神阴冷附在面前少年身上,本就对他厌烦至极,瞧着他手中招式,更是气愤至极。
就是此人!才叫他们这一年来始终抓不住那病秧子的尾巴!才叫他难解心头大恨!
洛子期神色不变,长剑挥洒自如,如行云流水,游刃有余之间,将岑河的攻势一一化解,处处封死了岑河的进攻路径。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两人的身影在戏台上疾掠而过,快得只余几道残影,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叫好声此起彼伏。
实在是精彩至极!
“好久没见过岑楼主出剑了,雄风依旧不减当年啊!”
“这少年也不赖,年纪轻轻竟能与岑楼主打得不相上下,不可小觑,真是不可小觑!”
“……”
台上打得越发难解难分,台下众人越是议论纷纷、兴致勃勃,所有人皆等待着一个结果。
洛子期眉头紧皱,小心翼翼地对付面前的岑河。
几招之间,他心中便有了些计量。
岑河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却又相当谨慎──除了不知为何会贸然参与承风楼与青云剑派一事。
当年林行川以春山剑法击败岑河,令他颜面尽失,此后,按照他的性格,岑河定然会对春山剑法进行一番研究,想来恐怕比林行川本人还要透彻。
这是洛子期早有预料的事情。
因此如今岑河瞧着洛子期手中熟悉至极的一招一式,只觉分外可笑。
然而,数十招过后,岑河正要按照曾经研究出来的应对之法,一举拿下之时,他从容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对!
洛子期眸光微闪,见他略微慌乱的身法,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长剑直刺,飞快掠过他身侧时,不屑笑道:“林见溪永远是林见溪,没有人能成为他。”
手中剑随心而动,他眉眼认真,甚至带上一声怜悯,语气却不乏几分恶劣,低声道:“你真当这是林见溪的剑法么?”
若说春山剑法如三月春风拂杨柳,轻快飘逸,那洛子期此刻施展的剑法则如二月春风,飘逸依旧,却分外料峭,更添诡谲,完全让人摸不着下一剑会落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