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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单烽若有所思道:“冒出来的房子?不错,倒是吃准了他的脾气。怎么说来着——打蛇随棍上,烈女怕缠郎!”
  惠风:“是这么用的么?你可多读些书吧!”
  说话间,单烽手里的药篓一晃,茯苓已蹦出去,脸上急得通红。
  “师兄,师兄——哪来这么多人!”
  药行巷到了。
  楚鸾回闻声抬头。
  他那铺子才刚到手,新招牌还竖在地上,门上一吊烂竹帘,画着斑驳的药师如来像,晃荡间都是药腥和尘灰。人却已歪在竹摇椅上了,斗笠遮颜,白袍软洋洋斜垂在椅边,一条修长的腿蹬着地面,一晃,一停。
  摇椅吱嘎。
  一群小童挤过去,争相把脑袋拱到他手下。
  “到我了,我!”
  “我先来的,我先看中那根红色的!”
  “再扎一个,这边脑袋也要,楚药师,求求你了!”
  楚鸾回随手捞过一颗脑袋,扒拉两下头发,药草一拉一抽,便是一个潦草的朝天揪。有些甚至歪到了太阳穴上,架不住那药草红红绿绿煞是鲜艳,香气也浓郁,众小童眼热,吵嚷更甚。
  茯苓半晌没挤进去,眼看又要扁嘴流泪,单烽眼疾手快抓过她,掷向楚鸾回怀里。
  “茯苓!”楚鸾回仰头道,高举双手接住了,“你们俩这就回来了?没卖出——”
  他目光急停在单烽二人身上,扬唇一笑:“单道友,得偿所愿?恭喜恭喜!啊,是惠风巡卫长……”
  茯苓下意识道:“巡街卫收摊子啦,快跑!”
  楚鸾回刚窜起来,便捶了一下脑袋,道:“笨,我们有铺子了,还跑什么?”
  单烽一见这望风而逃的架势,便知这江湖骗子小白脸儿没少被巡街卫撵,今日可算搭上了谢泓衣。
  惠风果然道:“城主给了铺子和药圃,你可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别再干那招摇撞骗的勾当!”
  楚鸾回笑道:“楚某难得有枝可依,自然不动歪心思——好了,今日的十根药绳都送光了,各自回家去吧,明日二十根,带上大人来的,还有小木剑送。”
  “哇,木剑!咻咻,咻——”
  “记住说辞了么?”
  众小童争先恐后唱道:“药人神通,妙手回春,楚氏神丹,胜过鬼丹!”
  万里鬼丹的大名如雷贯耳,一时间,凡是出入药行巷的都侧目而望,临近铺子里的药修忍无可忍,探头出来大骂,恨不能把药渣泼在他门上。
  百里氏兄妹的铺子也在边上,闻声出来张望这恶邻,百里漱鼻子都气歪了,只是被妹妹扯住了。
  楚鸾回道:“不能这么唱,人家是前辈,略胜就行了。”
  “楚氏神丹,略胜鬼丹!”
  楚鸾回满意地一拍手道:“好,传遍全城后,再来找我领木剑。”
  单烽低声道:“这小子,真不查查他?”
  惠风道:“我不想么?教坏小儿,可耻!可城主都留着他了。”
  单烽更是不爽:“小白脸儿,到底有什么神通?”
  楚鸾回一笑,也不知听见了没有,从地上捡了一条幌子,支起来,上头赫然是包治百病,占算姻缘的字样,还有寻猫抓鼠解梦的,生意包罗万象。
  ——有情无情,送君一卦。心有郁结,聊半时辰。
  单烽的目光落在姻缘上,顿住了。
  惠风刚升起一阵同仇敌忾之意,等着他掀摊子,便见他指了指幌子,道:“姻缘,灵么?”
  第54章 红叶传情
  楚鸾回微微一笑,道:“对单兄而言,自然是准的,不然怎么会回头找我?”
  他摇椅往前倾,两只湛然清亮的眼睛,盯得人心里发毛。
  “单兄,你双眉浓直,鼻梁耸直丰隆,原本能有一段好姻缘,眉尾却逆行散乱,这是背井离乡,克妻妨子之相啊,可要小心!”
  单烽被他戳中了心病,沉默一瞬:“你能治?”
  楚鸾回道:“当然能!”
  他一拍手,两个小孩儿便推出一架货郎小车来,上头挂满了药草,还有竹编的小簸箕,盛了妆粉胭脂和香包。
  这家伙到底同时干多少种营生?
  “要想治标,我这逆天改命刮眉刀,便只要三千八百八十灵铢,拿等价的药草来抵。要是治本么……”
  楚鸾回在小车上敲了敲,竹竿上垂下几株药草来。
  “夫妻间多有口角,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就用我这口蜜腹剑草,蜜语甜言说不完。
  “疑心病重,老怀疑对方偷人的,便用这一株,做疗妒羹。
  “这个就更了不得了,夫妻不睦,可用将上等的犼鞭磨粉服用,百年份的最见功效……”
  单烽:“ 用不着。有什么草药,能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的誓言?”
  楚鸾回道:“哦?单道友立的誓,怎么会轻易忘了?”
  他说得客气,眼光却微微发冷了,还揪了根药草在手里。
  “难道原本就不放在心上?”
  那药草蹿到单烽鼻子前,咝咝吐着信子,看起来都要喷毒汁了。
  “发誓时的心境,我也不记得了——什么玩意儿?”单烽道,一把将那药草揪住了。
  楚鸾回道:“拔舌草,专治男子花言巧语的。”
  单烽看了一眼草叶上寒光闪动的锯齿,深表怀疑。
  “你听说过长留誓么?”
  楚鸾回一愣,当即坐直了:“你犯了长留誓?药石罔医,回去等雷劈吧,对了,在脸上厚厚地铺上十层油纸,以免被眼泪泡发了。”
  单烽好不容易碰见个知道的,哪里会放过他,当即道:“慢着,把话说清楚,你见过?”
  楚鸾回叹气道:“我曾诊过一个,错把道侣当作仇家的,没治好。他说要取诊金,跑去埋伏着,把人一剑穿心,眼看着人慢慢地抽搐气绝,又挫骨扬灰,冰屑扑在脸上,方才记了起来。
  “可怜那道侣,为他隐姓埋名,自废灵根,做了那么久的雪练,好不容易见他一面,便忍不住回了一下头……那景象……他一想起来,就用剑将眼睛捅烂了,跳进了冰湖里。”
  仅那么三言两语,单烽心里便涌起一股猛烈的寒气,仿佛一只手把五脏六腑都扯乱了。
  “既然是他背了誓,为什么报应在道侣身上?”
  楚鸾回道:“这因果之事,谁又说得明白?当作毒咒便是了。”
  单烽一把抓住他,眼中冲出一股执拗之气:“不记得了,连自己的感觉也会忘吗?气息、眼神,还有习惯,都在一念之间,哪怕只剩下半点儿直觉,也该死死抓着剑柄!”
  他推己及人,更觉栗烈恐怖。
  在谢泓衣身边时,他常会因为那一缕熟悉感而恍惚。再怎么恨,心里也有根线扯着不放。
  往事沉沉,牵肠挂肚,不言自明。
  正如他项上的金环。
  一生的迟疑、软弱、怜惜……都乱糟糟地绞在上头了。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一定是故事中的人,太久不曾见面,所以才没有认出来的机会。可他要是拼命去找,总该能抓住!
  单烽道:“另一方为什么不说?难道会有惩罚么?”
  楚鸾回道:“那倒不见得。可……造化弄人,有的是法子让他说不得。”
  单烽低头沉思,眼下的局面,是谢泓衣嫌恶他,多待一会儿都不肯。
  要想多套出些话来,在对方身边团团转总是没错的。
  再不济,也得把彼此的气息浸透了。
  单烽烦躁道:“他看我不顺眼。我再强行堵着他,得把他气得毒发。从前也不是这样啊?”
  楚鸾回喃喃道:“重温旧梦……你等等!”
  他跃起来,埋头在小车里翻找,道:“药是派不上用场了。翰墨巷有个马书生,你找他买一张发霉的裱画纸,嚼碎吃了,能任意吐出从前说过的话。你照着说一遍,万一有用呢?”
  单烽精神一振,道:“我这就去!”
  他身影去后,楚鸾回方才抬起头来,面上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目中闪动着一泓幽暗的碧色。
  “他会喜欢你么?”
  楚鸾回将手中那几根药草,飞快系在车斗上,动作颇为悠然。
  很快,他便想通了问题的答案,微微一笑:“是了,不对症,再换一味就是。”
  他一旦钻研起药性来,没个把钟头是回不了神的。
  几个小孩蹲在一边,巴巴地看着他,茯苓一见她师兄这即将入定的架势,连忙扑过去一扯衣袖:“师兄,你先看看他!他是我们卖药时碰上的,迷路了,哭得可惨了,你帮帮他吧!”
  楚鸾回一愣,这才发现药篓里还缩了个陌生的小孩儿,抽抽噎噎,满脸通红。
  他对付小孩儿很有一手,摸了摸小童发顶,飞快系了根草药发绳。
  小童才高兴了一刹,便带着哭腔道:“我……我不认识路,我娘找不到我了,呜呜呜……我怎么带她来买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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