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布局者专挑妇孺下手,小儿无法换影,只能命丧母亲厉齿下,再以此锥心杀母,实在毒辣可耻!
  他的目光一顿,落在一处冤字上,脊骨处猛地窜上一股寒气。
  又一个受害者的名字浮现了。
  小沙。
  这才隔了多久?门外嬉戏的小儿却大半遭难。尚在襁褓中的小沙……
  单烽眉峰突地一跳,他动怒时反倒不说话,只以指腹摩挲着鸣冤录,小儿胎发柔软如春桃,奈何风雪欲摧之。
  一想到谢泓衣抚顶那一瞬间的柔和,他心便一沉。眼看着一只手胆敢伸进影游城里,搅毁谢泓衣仅有的那点儿眷恋,如何能忍?
  “先去这家,”单烽森然道,“不论是什么东西捣鬼,我都得让它懊悔从娘胎里出来。”
  【作者有话说】
  霓霓的糟心男人和蠢弟弟
  第67章 因慈生悲
  小沙母子的居所,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间。
  门前树枝上还缠着彩绳,篱笆已被踏倒了一大片。
  门神像上溅着大片血污,已经凝成血冰。等单烽一行赶到时,小沙那身为修士的父亲,正跌坐在门畔,一手抱着小沙,嘶声向赶来的药修央求着。
  “是彩绳突然扯着我往回走,可我才刚进门,茹娘她就一头触在壁上……药师,她是凡人,向来体弱,又流了这么多的血,你可千万救救她!”那修士说着竟嚎啕起来,“都怪我来迟了一步,茹娘……小沙!”
  不久前还明媚带笑的茹娘,已软倒在床榻上,头破血流,面色惨淡如金纸。
  这气息奄奄的弱女子,牙齿却如凶兽獠牙般暴绽起来,唇边糊满了鲜血,不时发出血肉模糊的咀嚼声。
  那样子实在狰狞,连药修都踟蹰不敢近身。
  “是邪术……邪术不除,我也近不了身……”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手,要为茹娘止血,却被咀嚼声吓了一跳,“她在吃什么!”
  单烽大步走近,一手把药修按了回去:“继续。她没空来咬你。”
  单烽又向小沙爹转过脸:“小沙哭不出声了,你没发现么?”
  他一把扯开襁褓,小沙在昏迷中剧烈抽搐着,一只小手如被野兽撕咬过一般,嫩柳般的手指,竟只剩下了森白骨茬,连血都不流了。
  小沙爹大叫一声,死死扼住孩子尚且完好的手腕,向着床榻上的妻子扭头望去。
  那咀嚼声更如雷鸣一般,茹娘咧着嘴,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微笑。
  “茹娘,你!不,不是茹娘,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这么害我们!小沙……小沙!”
  单烽二话不说,将他掰向墙上那一片血污。
  “猜疑你的妻子做什么?你以为她为什么触壁?她应当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啃食小沙,又停不下来,便一头撞去,宁死也要保住小沙。”单烽道,“也亏了你夫人一片爱子之心,如此果断。我们一路探查下来,甚至有母亲生吃了小儿脏腑的。你别急着哭,宵小未散,抓出来,捏死他。”
  他向来不擅长抚慰人,语气生硬,横生杀气,却令那悲痛中的修士心中一定。
  等将小沙也交由药修医治后,单烽便开口追问道:“茹娘回来后,家里可出过怪事?”
  小沙爹道:“旁的没有。本来茹娘张罗着用柚叶洗沐,可小沙突然风寒发热,吐个不停,茹娘忙着照料,饭也没来得及吃……我看她,她就捂着脸孔,说是牙疼得厉害……”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单烽眉峰微皱,又问:“有谁登门?”
  小沙爹茫然道:“没人登门。”
  单烽心道这当爹的虽是修士,却颇为粗疏。
  小沙是风灵根,怎么会轻易受风寒?如此糊涂,将妻儿身上的异兆全错漏了。
  他目光掠向茹娘身上。
  在药修和小沙爹的合力压制下,她已不再挣扎,双目却充血鼓凸起来,死死望向床畔。
  单烽敏锐地顺她目光望去。
  只见木案之上,摆着一只香炉。炉中是空的,仅有一层薄薄的积灰,竟和包小林家的如出一辙,都是息宁寺外的无火土。
  单烽道:“香灰呢?丢哪去了?”
  “不是我,不是我!”小沙爹连连摆手道,等慌忙否认完了,才记起来,“是我,茹娘让我倒在屋外,说是已亲自去还了愿,这些药渣就用不上了。难道……是这香灰捣的鬼?”
  他转身推开窗,指着檐下墙根:“就是这儿。啊,怎么不见了!”
  窗外唯有一棵枝干萧条的柳树,缀着银铃的彩带仍在摇曳不止,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还愿。”单烽道,“香灰也回去了。”
  又是一个以香灰为药的。
  青娘用香灰治病,病还没痊愈,因此包小林还得去香炉里抓药带回家。
  茹娘则用香灰求子,心愿已了,所谓的药渣又会归往何方?那念头呼之欲出——息宁寺!
  单烽临窗回头,抛了颗雪凝珠给药修,道:“给她定心。”
  小沙爹道:“多谢巡卫!”
  “不用谢我。”单烽又向彩绳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抚顶还是有所佑护的,彩绳为你示警。若不然,你们作为第一家,已经死绝了。”
  他说罢,便逾窗而出,直扑息宁寺而去。
  不久前,他抡鼎砸翻了血肉毡毯,鼎足至今还深陷在地里。
  单烽只一眼,就验证了心中的猜想。
  鼎中的香灰变多了。
  如一座灰白色的土山,高高隆起,中间残存着三个孔洞,仿佛有看不见的高香插在其中。
  既然是还愿,供奉的又是谁?
  这背后没有雪练的手笔就见了鬼了。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想,普天下也就大泽雪灵,最爱享用肉香一类的恶心供奉了。
  可偌大一口铜鼎中,半点儿杂物都没有,更别提动手脚了。
  直到——他五指触在鼎壁上,猛地一顿。
  有东西!凹凸不平,像是小儿拿石头划出来的拙劣刻痕,依稀还是人形,双臂捧着什么。
  单烽的手指顺着刻痕边缘往下,片刻之后,流露出极端难以置信的神情,抓住鼎足,将它砰地倒扣在了地上。
  鼎壁上的灰尘被抹去一角,浮现的竟然不是大泽雪灵像,而是每个羲和弟子都不会错认的——羲和日母驭日图!
  查这桩母食子案,竟然还牵涉到了遥隔万里的羲和舫头上?
  他身为火灵根,一想到有人敢把手脚动到日母的法身上,心中便一股戾气翻涌。
  日母像线条松散,歪歪扭扭地衔接在一处,不是一日刻成的,更像是时不时偷偷刻上一笔。
  目光往下,日母手捧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那是一具小儿残尸,日母口露獠牙,大肆啃食其胫骨,赫然是一幅污秽至极的日母食子图。
  母食子?
  这一串的母食子惨案,就是为了供奉它?
  不好!
  如此污秽亵渎之物,不能看!
  霎时间,有如雷劫骤降识海,他灵台之中轰地一声,差点儿没整个炸裂开来。
  撕裂神魂的剧痛中,他踉跄数步,摔在巨鼎上,眼前黑雾翻滚,眼角亦挣裂了,涌出金红色的血泉来。
  “啊啊啊啊啊!”
  另一头,城主府中。
  单烽走后,谢泓衣的目光落在了楚鸾回身上。
  “灾星?”
  楚鸾回咳嗽一声,道:“城主对他多有容情,这一层窗户纸困着凶兽,难免会引得他发了疯,不如轻轻戳上一戳。”
  “在你看来,这是容情么?”谢泓衣问。
  楚鸾回一谈起情情爱爱,便神采飞扬:“楚某见识得也不少了,疏而不近,就是心中有怨。可虽然有怨,却留而不杀,便是在等着他了。”
  他搜肠刮肚,一连举了数对道侣的例子,皆是仙盟中出了名的怨侣,拔刀相向的事迹足以骇异众人,很快,口不离万里鬼丹的毛病又犯了:“听说当年万里鬼丹错失清央仙子,便是咎由自取,仙子为他护法数年,浴血不知几回,万里鬼丹却因猜疑令其远嫁……”
  谢泓衣冷冷道:“那是我母亲的法名。”
  楚鸾回猛地咬住舌头,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袖中系带一松,一枚玄黑玉佩坠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玉佩是他生来就有的,上头刻着一群玄鹤,出没层云中,拱卫着一只鸾鸟,裂痕斑驳,他却说不出的爱惜,不时拢在袖中摩挲,每每觉得心中颤动。
  “哎呀,不妙!”
  楚鸾回哀叹一声,连忙去捡,身上却陡然掠起一阵寒意。
  是谢泓衣在盯着他。
  那双眼睛已是殊丽过甚,眉睫间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寒烟,望来使人顿生战栗。影子立时涌至身畔,一股稠厚的恶意,将他席卷在内,就是铁石都能为之消融。
  一人一影,皆凝神于他右手。
  楚鸾回再八面玲珑的性子,也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右手中的玉佩似有千斤重,五指一松,已被掠了去。